當我心裡浮現這個標題時,其實有種很不切實際的感覺,因為幾乎是公認的,北京是個非常不適合走路的城市。除了王府井、三里屯北街等少數地方,北京鮮少連成一片的商業街,只有散布在不同區域的商業大樓,因此你通常必須藉助兩腿以外的交通工具,才能從一個點到另外一點。

這種點狀的分布,有時候會讓我聯想到北京這個城市的特質。剛到北京時,我就意識到這是一種充滿隙縫的城市,每個來此北漂的人可以尋覓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圈子,不管是人際或者是空間或者生活狀態,你可以在此棲息,和光同塵或者與時俱進,然後有一天也許你就跟當年在圓明園藝術村蟄伏的藝術家一樣,躍升國際舞台一鳴驚人。

最近在香港、上海、北京辦了幾場活動,又再度感受到北京這種斷裂切割的蜂窩狀生活。如果你要辦一個大型文化活動,你在市中心幾乎找不到一個適合的場地,不像在台北,不管是以前的敦南或者是現在的信義店,都可以號召一群志同道合之士。上海也有上海圖書館這個已經有30年演講傳統的中心,聚集一批喜歡聽講座的人。但是在北京,市中心的場地付之闕如,於是你只好移往西北郊的北大等大學院校,但是這種移動又觸犯了北京老百姓的大忌,如果沒有什麼大事,他們是不願意穿越這些蜂窩邊界,而到另外一個區域的,也因此通常一個活動所能籠罩的大概就是某一地域或是某一共同屬性的人。想想這還真有趣,因為北京一向被視為政治中心、文化中心,但中心裡頭卻是山頭林立,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生活。

今年是中國60周年國慶,慶祝預演活動早就如火如荼展開。我記得第一次預演時,大家心裡都沒有想得太嚴重,所以當長安街兩邊封鎖,地鐵、公車也過站不停或停駛時,很多晚歸的人即使家就在馬路另一邊,卻有家歸不得,只好靠著兩腿不斷迂迴前進,設法找尋沒有封鎖的可以回家的路。

據說是最後一次預演時,似乎預定演習時間是下午5點,但我所在的辦公大樓要求我們下午1點就要淨空。如果你那時不想走的話,就得等到7點半,但多數人還是選擇走為上策,因為到了7點半以後,你是什麼車都搭不到的。那晚我早早回家,因為住處離長安街不甚遠,所以那種警戒的、嚴肅的寧靜,清晰可辨地洋溢四周,不聞車馬喧,只感覺大家屏氣凝神地等待封鎖結束的時候。

第二天,可以看到有些人在網路上說,當晚多少約都取消了。即使你與對方直線距離只隔800公尺,依然可望而不可及,牛郎與織女雖然是神話傳說,但偶爾也會在真實生活中重演的。

生活裡的割裂,有形無形的出現在人的心裡以及無可跨越的空間。這時你就會幻想,如果你要在這個城市成為一個漫遊者,你有什麼地方可以一展身手?不用說宋慶齡故居、雍和宮、大覺寺、北海公園、天壇、798等本來只能靠走路的景點,而是真實的走在馬路上。

我想了幾條路線,但我發現這些線條還只是侷限在有限區域裡,不足以穿越蜂窩中相隔的空間。比如說,有一條路線是從王府井南口一路往北,你可以看到清朝初年就存在的東堂、改建後的新東安市場、首都劇場、中國美術館,這裡頭還穿插著王府井書店、商務印書館、三聯書店等,但說來不好意思,這條路線即使豐儉由人走得可快可慢,但至多兩、三小時也走完了。

另一條路線比較發思古之幽情。如果從東華門沿著筒子河穿越午門走到西華門,這時候你可以相對清靜的仰看紫禁城的磅礡氣勢,然後從西華門走到景山,若稍有興致,可以到景山公園最高的萬春亭,這也是北京中軸線的制高點,既可俯瞰故宮,也可以遙望鐘鼓樓,一覽北京城規畫的原始布局。逛完景山,如果腳力猶健,可以到地安門外大街,再從旁邊的帽兒胡同一路欣賞可園和琬容故居然後走到南鑼鼓巷,這裡有些小店和咖啡館正好可以歇息。這條路線我想從下午走到晚上也差不多了。

如果要時尚一點,三里屯北街的太古廣場倒是可以一看。而三里屯北街兩邊綠蔭和使館區的幽靜,偶爾走走倒也是相當宜人。只可惜這個路線太短,兩邊商店和咖啡廳又太多,走了兩三步就覺得不如坐下休息好了,因此這條路線感覺上就跟頓號一樣短促。

有的時候我會想像民國時期的北京到底適不適合走路?還是北京不適合走路是當代的產物?這跟交通工具的發達也許有關,但也許無關。我依稀記得曾經看過石評梅一篇文章,某一雪夜她一路穿越前門來到陶然亭賞雪,這是相當長的一段路,但看她筆下卻不費多大力氣,且頗有情趣。

人說北平時期的北京格外有一種風韻,這說法也許有點懷舊,從政治上來說恐怕也有許多人不以為然,但我想那個時候也許還是適合走路的,或者說讓人有一種想走路的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