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文化是現代國家賴以生存的「軟」實力,沒它,就沒「硬」實力的技術。沒技術就捱打,這是古今不易的道理。500年前,西班牙仗著鋼刀及槍炮戰馬,屠殺且消滅了印加及阿茲特克王國;170年前,英帝國駕駛著炮艦,衝開中國大門,強銷毒品鴉片。

不願當奴僕的國家,有鑑於此,都以大量人力及財力投入科學文化。各級老師傳授科學知識及技術,研發者或開拓新的知識領域,或致力於知識的運用。而廣義的科學作品,便像春雨灑在麥田裡,讓科技人才像苗木般滋長而壯大。

教科書該算科學作品中,奇特的一類吧!它負擔最重的科教工作,卻在簡約易懂等要求下,乾癟成軟軟的蘋果片,營養但味同嚼蠟。於是一般意義的「科普」作品,色彩繽紛,琳瑯滿目,山珍海味地供人擇食了。

在這多姿多彩的科普作品中,依稀可辨識出不同的類型,可供讀者品嚐,其一乃專業科學家,能融合多領域的創獲,形成一個綜合大理論,於是就以書籍形式,直接呈現給讀者,而不經過專論或學術論文。這方面的經典作,該是戴蒙(Jared Diamond)的《槍炮病菌與鋼鐵》(時報),他算是鳥類演化分類及生物地理學者,居然能總結考古學、語言學等不同學科,完成一個新典範,其功力及成就,已非百篇「自然」「科學」論文所可比擬。

另一類型起於專業記者或作家,本身亦對某些科學領域,能深入閱讀其論文及評論,對這領域達到綜合性的掌握,這類作家常能利用他圓融的採訪技術,及嚴格的寫作紀律,替新學門繪出全貌,甚或首創其歷史論述。

這方面的經典作該是賈德森的《創世第八天》(遠流),這位芝加哥大學畢業的記者,在分子生物學萌芽的初期(1946年)即已認識其中一些好手,1971年下決心寫作,又花7年採訪百多位參與者後,創造了第一部分子生物學歷史,這當然是一個新典範,未來任何這學科的史家,都得愛著它或憎恨它,但逃不出它。

與這一類型略像的,即是我手上這本《小生命》,它不以科學家及發現過程為主角,反以一種細菌為主角,意圖對它做360度的特寫,就如作家對一位赫赫名人,能寫出洋洋灑灑達千頁之傳記。此類作品,本書雖非首創,例如19世紀的老赫胥黎就寫過一本《螯蝦》,以展示他觀察的功力,但這一本也有其特點。

有何細菌值得一本傳記呢?內行人一定指出,大腸桿菌是首選,1940年代起,一群野心旺盛的物理學家及生物學家,受薛丁格《生命是甚麼?》一書的啟發,想用最簡單模式的生物,回答基因及遺傳的奧祕。這易養的大腸寄生蟲,加上它身上的小小寄生蟲(噬菌體),就如此被挑上了。

果然,它不負重望,為分子生物學的早期大發現,提供方便素材,但這6、70年,關於這細菌的論文,恐不只10萬篇了,縱使鑽研它的博士生,也讀不了其百分之一,誰敢為它寫傳呢?

寫這本書的齊默,不是細菌學家,而是科學記者、編輯及作家。可以想像他花了不少功夫熟悉這幾十年的文獻,甚至較晚近的研究,如大腸桿菌的社會行為,均有所涉及。加上他優雅的文筆,確能將專業知識,趣味地呈現給讀者,中文本由潘震澤教授譯成,他的素養及筆力,是當今的佼佼者。

這小小細菌的4300個左右的基因中,仍有600個不知其功能。下一代的學者,面臨新挑戰,也有大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