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賈樟柯在夜裡的辦公室聽到林強剛做好寄給他的《二十四城記》片尾曲時,他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現代性與土地根性的結合
「往事已成追憶,物換星移,世間總無常,陌生又熟悉……」歌詞如此寫。賈樟柯說,過去幾年,「你經歷很多愛情,經歷很多挫折,特別是人的這種際遇,來來往往,有的人曾經朝夕相處,有的人因為時空的改變,再也不見面了。」而這句歌詞,「也許不再相見,我心中常有你」,讓賈樟柯把多年的感懷徹底釋放出來。
這是台灣音樂人林強和中國導演賈樟柯合作的第五部電影原聲帶。一個來自台中,一個來自山西縣城,兩人背景完全不同,尤其賈樟柯的影片是要記錄中國社會的轉型,但林強卻是一個對中國社會鮮少了解的台灣人,但他們卻成為華語電影世界最重要的音樂與電影合作拍檔。
一開始,賈樟柯是聽到林強為侯孝賢的《千禧曼波》、《南國再見南國》所做的原聲帶,感受到音樂中雖然充滿現代性的元素,但又能讓人感到有一種土地的根性,因此覺得這就是他想要的。
當賈樟柯找上林強時,林強根本沒聽過這個已經憑著《小武》、《任逍遙》等片,成為中國令人矚目的獨立導演。他自己之前和中國接觸比較多是音樂界,比如崔健、竇唯或張楚等人。
接到邀約後,他先看了賈樟柯以前的片子,深深感動於賈樟柯片中對小人物、對現實的關懷,看到賈樟柯想要捕捉生活中真實感動的東西。「賈導的東西像龐克搖滾,有那種生猛、粗糙的生命力。不像張藝謀他們是靠故事、劇情」林強說。
後來他才知道,賈樟柯深受侯孝賢的影響。長期和侯孝賢合作的林強說, 「他們兩人對人物的掌握和理解方式很接近」。
兼具抽象性與複雜性
問林強說賈樟柯為何要找他做配樂?他說,賈導說「他的音樂有一種疏離,一種說不出的憂傷。」
賈樟柯自己的說法是,「疏離也好,模糊也好,其實他最終需要一種抽象性。抽象性本身提煉出來的是一種複雜的氣氛和情調,因為我面對現實或面對情感一定是複雜的。你看林強的音樂很少有旋律,但是它包含的可能性就更多一些。」
他們兩人的基本合作模式是,賈樟柯先給林強看劇本,告訴他哪一段要配樂,做完成品之後,林強去北京看電影配上音樂的結果,然後兩人再討論。
在賈樟柯不同的電影中,林強當然會去嘗試不同的元素。在今年的新片 《二十四城記》中,林強做了一件最讓人驚訝的事:他寫了一首有歌詞的歌曲,並且開口唱歌。
這歌就是讓賈樟柯掉淚的歌:〈未來在哪裡〉。
賈樟柯當時希望林強寫一首片尾曲,這首歌要有一種時代感,說明這個城市正要面臨快速的變化。而林強寫出來的不只是城市的變化,也是人生的變化。
兩相矛盾 兩兩互補
林強已經很久不唱歌了。雖然大部分人對他的印象仍然是那個向前走的春風少年。但現在的他說,「我不喜歡寫歌,也不喜歡唱」。
「我沒什麼話要說,寫歌應該是有很多話想說,對這個社會、對人。」
更早的林強當然是有很多話要說。作為新台語歌運動的重要人物,他當時是刻意地用母語來做不一樣的音樂。眾所周知,讓林強大紅的前兩張專輯,並不是他自己想做的東西,他也厭惡被包裝成偶像。於是他在第三張專輯《娛樂世界》做了自己真正想做的音樂。這張充滿大量工業噪音的專輯,應該可以被列為台灣音樂史上十大專輯。當然銷售大不如前。
對大環境失望的林強,從九○年代中期後,開始從憤怒的搖滾,轉向不用言語的電子。他不只不想用音樂發表意見,自己內心的矛盾也逐漸化解,不再對社會有什麼批判。
但這樣安靜的林強,豈不是和有很多話想說的賈樟柯,構成一個巨大的矛盾嗎?而這樣的矛盾,竟然讓兩人彼此惺惺相惜。
也許這正是他們之間所激發出強烈火花的奧妙:林強不想直接言明、隱藏在他電子音樂背後對社會現實的關懷,在賈樟柯對另一片土地的描寫中找到了出口;而賈樟柯強烈的社會關注底下對人本質的思考,也在林強的音樂中,找到了答案。
關於林強
林強,1964年生,台灣彰化人。早年以台語搖滾歌曲〈向前走〉一曲成名,打破了台語歌曲長期以來的悲情曲風。曾發行專輯《向前走》、《春風少年兄》、《娛樂世界》、《電民謠》、《驚蟄》等。目前致力於台灣音樂的推廣,並為多部電影製作配樂。所作《南國再見、南國》主題曲曾獲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並以《千禧曼波》、《一年之初》獲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音樂。
林強電影配樂作品一覽
1992年 《少年耶,安啦!》
(徐小明導演、侯孝賢監製)
1992年 《只要為你活一天 》
(陳國富導演、侯孝賢監製)
1993年 《戲夢人生》(侯孝賢導演)
1995年 《好男好女》(侯孝賢導演)
1996年 《南國再見,南國》
(侯孝賢導演)
1998年 《天馬茶房》(林正盛導演)
2000年 《哥兒們》
(戴泰龍、連錦華導演)
2004年 《世界》(賈樟柯導演)
2006年 《東》(賈樟柯導演)
2006年 《三峽好人》(賈樟柯導演)
2007年 《我們的十年》
(賈樟柯導演)
2008年 《二十四城記》
(賈樟柯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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