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卓斯基街43號」是家餐廳,位於波蘭新貝林市帕卓斯基街43號。餐廳老闆列夫為了它,歷盡滄桑。成為老闆前,列夫在英國打拼,從日薪5鎊的發海報工人,做到時薪17鎊的餐館大廚;英文程度從「May you help me?」進步到可以跟所有人溝通甚至討價還價。去英國之前,列夫是喪父喪妻又失業的波蘭伐木工人。他的工作因家鄉奧洛的樹木被砍光而消失;跟著消失的,是他的鬥志,然後,是他的家鄉必須消失:一座水壩將使奧洛沉入水底,而他誓死不離鄉的母親與5歲女兒都在奧洛。於是,列夫振作向上,光榮返波,開店大吉,成就了一個好萊塢式的完美大結局。
歐盟成立後,類似的故事層出不窮。法提‧阿金(Fatih Akin)的《天堂邊緣》(The Edge of Heaven)(2007)到處都是移民血淚,比諸列夫的,毫不遜色。然而,《歸鄉路》走冷洌路線,沒有隨地濺灑的情緒碎屑:不煽情,不激動。每一次傷痛,主人翁列夫都可以打包收藏至記憶某處;即使事後舔舐傷口,也都是安靜收斂,不見嚎啕。這樣的敘述基調,簡單深刻,充滿詩的味道。也因此,盡管列夫在英國的生活看起來起伏跌宕,一進入文字,就掩去了煙囂,再怎麼騷動──即便也有情欲賁張肢體衝撞的強姦場面──都不至於血肉橫飛,不堪入目。
因此,《歸鄉路》大異於一般移民小說,主訴的,不是移民的千辛萬苦、極端恐懼的死路一條,而是再大困難都可以迎刃而解的當然必然。行走其中的角色,大多是好人。出現在裡面的故事,也多半溫馨感人,賺人熱淚。列夫從一開始就有貴人相助:
同車到倫敦的波蘭女子、生意不好還勉強僱用列夫發海報的回教徒、慷慨請客又留宿列夫的英國心理醫師、冷面孔熱心腸的餐廳老板、吃苦耐勞的中國打工男孩……,即使是後來辜負列夫的英國女廚師,也絕‧對‧不‧是‧涼薄之人。這些好人,都在列夫回國開餐館的夢想中,貢獻了重要的一角。我們在小說中閱讀到的「歐洲夢」,一種因歐洲國家結盟而迸發的夢想,與一個多世紀以前美國小說一再出現的「美國夢」,和現今充滿全地球的「中國夢」,十分神似,都有著振奮神經斬除憂鬱的療癒神效。人種的融合/融洽,經濟的共榮,有志者事竟成的鐵律……,在在映照作者對結盟之後的歐洲滿懷樂觀。
列夫選擇「帕卓斯基街43號」,如同台灣人選擇中正路、大陸人選擇毛澤東路,是一個決絕的「向前看」手勢。丟掉舊包袱的列夫,放棄原先為紀念過世妻子而取的餐廳名「馬莉娜」,在現實中做了一個大躍進。一本如詩的小說,也因此沾染激動人心的自強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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