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革成立後,我一直在推動的就是活力和熱情。我在辦公室營造自在氣氛,鼓勵大家聊天、交換經驗,我也在公司裡熱情地穿梭,實際參與同仁的分享。許多同仁很喜歡跟我分享,也喜歡聽我分享,下了班還捨不得走,好像我有什麼特異功能。其實,是因為我有跟年輕夥伴們一樣的經驗和語言,在他們跟我分享時,通常都會得到我實質的讚美和肯定,那是他們極度喜歡的。

我最常講的一句話是:「不斷地接觸,就會有不斷的發現。」每碰到一件事,每走過一段經歷,我都會去思考、去體驗,把它變成可貴智慧。下次再碰到相同情況,便駕輕就熟,游刃有餘。

當兵前,我到淡水的下奎柔山一家針織工廠工作。剛開始工資是每天70元,工作內容是把裁剪好的布料邊線剪掉。那時我每天都會看到工廠印花組的組長,拿著一堆印刷精美的印花用海報在查字典,查的都是很簡單的單字。有幾次,我忍不住告訴他那些單字的中文意思:房子、車子、森林、狗、畢卡索的畫等,工廠的人都沒讀什麼書,剎那間我成了英文高手。工作沒幾天,就被提拔當夜班組長,薪水變成一天120元。

在夜班,我跟工人相處融洽,沒多久就混熟了,大家開始喜歡往我住的地方跑,聊天、喝酒。

有一天,工廠忽然宣布全面調整薪資,每天改上半天班,原來一個月可以領到4,000元以上的按件計酬工人,忽然間降成2,000元不到,大家都垂頭喪氣,擔憂、難過。

我雖然年紀還輕,但就是看不過去!星期天,我跟大部分工人說,工廠這麼不體諒員工,我們就全部不上工。星期一,印花部所有工人全跟著我到海邊玩。大家一早就出發,我帶大家游泳、玩騎馬打仗、搶國寶,到了中午,我再帶著大家回工廠吃飯,大家既緊張又興奮,覺得很好玩,但又害怕老闆生氣,處罰他們。

飯吃到一半,有工人跑來告訴我:「廠長大發脾氣,要辭掉我們所有人!」大家慌了起來,問我怎麼辦。我說不必害怕,老闆出了「車」,我們還有「砲」;先把飯吃完,我們一起去辭職,看他怎麼處理。我心裡很清楚,這些印花快手工作態度好到不行,肯定是工廠的寶!

吃完中飯,全部印花工人拿著打卡的卡片,跟著我到廠長辦公室,準備辭職。廠長立刻請組長邀請大家進會議室,他想跟大家談話。大家安靜地進入會議室,廠長誠懇而嚴肅地開始講述人生三大道理:敬業、負責、誠實。

廠長在講話時,我發現每個工人好像犯了大錯的小孩,每個人都低下頭,不敢正視廠長。我覺得這個情況會讓廠長更得意,便舉手發言:

剛剛聽廠長講了人生和工作的三大道理,講得真好,我非常感動。但我在這工廠工作了兩個多月,看到的是,工人每天在機器高達300度的溫度下工作,每個人身上都起了疹子,半夜睡不著覺,全身都抓破了,還是賣力工作。他們每天辛苦付出,只為了下個月領薪水時可以寄錢回家,供弟妹讀書。

現在工廠訂單減少,忽然宣布減少工時、降低工資,而且是大幅降低,請問這些平日犧牲自己健康、為公司賣命工作的工人作何感受?廠長在講述人生三大道理時,有沒有想到人性應該有的互相關懷?請問,剛剛講述人生三大道理的廠長,你看不到這些事嗎?

我講完後緩緩坐下,只看到所有工人全部抬頭挺胸看著廠長。

因這次會議,廠長當場宣布,全廠工人薪資大幅調整,每台機器旁加裝一台電風扇,印花部也在第二天裝上一台飲水機。當然第二個星期我也沒了工作,但這次深刻的體驗,在我後來創業的過程中,完全顯現在我和員工的相處上。 (本文摘自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