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杜勒斯機場還有二十分鐘的距離,飛機已經開始緩緩向下滑行,我闔上電腦望著窗外,夜晚的城市總有讓人百看不厭的風景。而我最愛的,還是棒球場。人們總是用鑽石來形容棒球場的形狀,從空中像地上瞭望,地上球場的水銀燈正如在扇型的珠寶盒裡閃亮的珍珠項鍊。

在接下來的二十分鐘裡,我突然體悟到在台灣,我們把棒球稱做國球,是多麼諷刺的稱謂。大華府地區是棒球的沙漠,在這裡人們最在乎的運動是美式足球、籃球、冰上曲棍球,最後才是棒球。可是在這最後一百公里不到的航程當中,地上卻灑滿了紅土綠草舖成的鑽石。我在一萬呎的天空開始一個一個數著,一直到四、五十個之後,我認命地放棄了。

跟遍地開花的美國比起來,資源稀少的台灣球員能夠有今天的成就,可以算是一個奇蹟。或許這正是為什麼曹錦輝跟黃俊中的命運,很令我傷心的緣故。這些曾經是天才的孩子,在美國完成了社會化,或是轉大人的過程。小聯盟的訓練在心理跟精神上的磨難是我們難以想像的,這個過程並不是像電影《百萬金臂》(Bull Durham)裡面的嘻笑怒罵,而是《棒球男孩》(Suger)裡面的臨淵履薄。而一切的折磨過去了,回到故鄉的結果,卻是輕易地被台灣的業餘職棒染化成今日的風景。

台灣的職棒,需要職業化。這個一再重複的放水醜劇已經證明重重防堵的機制不是答案。我們需要有一個用自由市場經濟來決定球員價值的聯盟,需要有複數年合約、自由球員制、農場制度、一軍最低薪資保障、工會制度和完整的業餘選秀,這些事情,就是除去賭博黑幕的唯一手段。殺頭的生意都有人做,我不能想像人們嘗試用法律,甚至是道德跟良知去解決經濟問題。

我不知道那些月薪不到十萬,隨時可以被解約的兄弟主力選手,要怎樣拒絕金錢的誘惑。我聽到檢查官在調查不公開的原則之下,公開表示對於選手竟然對收錢這件事情缺乏警覺性,只能覺得莞爾。選手們從小就是用表現換取來自各方金錢的獎勵,青少棒比賽場外觀眾高興就發的紅包,國中高中時期職業球團私下給的營養金,甚至連選手到美國打威廉波特少棒賽,也有愛心僑胞送錢來。沒想到進入職棒之後,他們才驚覺在毫無保障的環境下,靠棒球拿錢生涯的終點竟然隨時就會出現。這時候一場比賽數十萬元的放水金,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拒絕。

棒球場應該像是鑽石一般閃亮,弔詭的是鑽石其實無價,唯有市場經濟才能賦予價值。正如兄弟象領隊所說,美好的一仗已經打過。我相信,台灣有真正職業棒球的市場。倘若兄弟跟興農兩支球團,沒有財力或是意願讓自由經濟體制的機制,帶聯盟走出黑幕的循環,現在,是該離開的時候。(作者為運動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