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接C10版)

在中國的東部,溫州歌舞團發生了一件大事:台柱歌手吳滌清辭職去了深圳歌舞廳跑場,成為深圳第一代職業歌手。1985年初,吳滌清在深圳錄製發表了他的第一張專輯《梅蘭梅蘭我愛你》。這張翻唱當時在台灣走紅歌曲的專輯在全國的總銷量超過了一百萬。可見七○年代末到八○年代初的內地人民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多大的求知慾。他們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原版首唱,是不是定身製作。一大批內地的優秀歌手陸續南下,深圳是首選,掙錢快,出名更快。廣州是第二考慮。在內地,電視依然是主宰大眾精神需求的最主要工具。1984年4月,中央電視台舉辦第一屆「青年歌手電視大獎賽」。這個比賽比1982年7月香港設立的香港新秀歌唱大賽晚了將近兩年。在這一年,成為百萬銷量專輯的包括:侯德健和程琳的《新鞋子舊鞋子》、揚州高中生朱曉琳的《歌林新苗》。青年歌手電視大獎賽從此成為內地流行音樂的一個重要搖籃,無數後來內地樂壇的大腕都出自這個年度性的歌唱賽事。

1988年,廣州歌手陳汝佳參加中央電視台舉辦的第三屆全國青年歌手電視大獎賽,以〈故園之戀〉和〈外面的世界〉獲得冠軍。這是一代歌廳歌手的驕傲。可見當時的中國音像業生產效率之高。也就是在同一個月,台灣舉行了第一屆台北熱門音樂大賽。張雨生組團的Metal Kids和趙傳組團的紅十字合唱團、東方快車合唱團都是第一屆大賽的佼佼者。中港台三地樂壇同時並肩走入了全盛共贏的階段。

八○年代中期,「囚歌」與「西北風」如兩股狂流,把中國內地流行音樂牢牢鉗死於一種灰色境地。1989年的最後一個夏天是一言難盡的,意識形態領域發出了新一輪的號召。這年8月,全國開展起一場轟轟烈烈的「掃黃打非」文化清掃運動,流行音樂領域被當作典型來抓,一場針對「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潮的批判讓人們記憶猶新。

翻版,翻唱,翻龍過海,翻出一個新天地

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中國內地的流行音樂一直在借鑒中國女排巔峰之後發明的一個戰術──時間差。港台流行什麼歌,馬上拿過來讓內地歌星拷貝。這主要得益於政府規定的文化政策,港台歌手的專輯當時是不允許在內地發行的。就這樣,我們以惟妙惟肖的音質,神似音更似的立體聲方式聽到了無數優秀的港台歌曲。

那時候幾乎所有的盒帶都打出同一個主題──「最新台港影視歌曲專輯」。「台港」,區區的兩個字,由於流程的原因,內地歌迷聽到這些歌曲的時間肯定比港台要晚。十八歲的北京女歌手張薔創造了八○年代中國流行音樂史無前例的一個奇跡。1985年踏入歌壇,1986年一年就錄製了12張專輯。

整個八○年代,幾乎就是一個「摹鄧時代」,單調的屬性,注定了這不是一個摩登時代。那時候,無論是誰錄製鄧麗君的歌,封面上都打上鄧麗君的頭銜,鄧麗君金曲大聯唱、鄧麗君名歌大聯唱、鄧麗君名曲39首等。機械化的商品流水操作,導致歌壇極度爆炸後的極度虛弱。

在到了八○年代尾聲時,「摹鄧時代」開始向「群摹時代」轉變,模仿對象由「男學劉文正」和「女學鄧麗君」的情歌雙星,開始有了越來越多的選擇。那英模仿蘇芮和齊豫,屠洪剛模仿齊秦。1988年是一個分水嶺。從這一年開始,年輕人開始覺得聽鄧麗君已經太老土,該換換口味了。於是一個個新偶像漂洋過海開始在內地扎根了。此時的內地音樂潮流是最五花八門的。人們可以聽到蘇芮、齊秦、譚詠麟、張國榮、梅艷芳、王傑等港台正當紅歌手的歌,而像龍飄飄、高勝美、包娜娜這些已經退居二線的歌手,在內地卻有著持久的號召力。1989年,上海歌手周冰倩翻唱潘美辰作品的盒帶《我想有個家》,在內地也發行了一百萬盒。

港台歌曲通過到了九○年代初,經濟大潮的劇烈衝擊讓商人的膽量也得到了相應的鍛煉。而內地歌迷也早已厭倦了聽「回鍋歌曲」。於是盜版應運而生。一夜之間,八○年代內地一大批曾經以翻唱屹立盒壇(盒帶之壇)的巨星被徹底淘汰了。那些從來沒有意識過創立自己風格的歌星,在他們最風光的一瞬間,也是他們的「事業」走到絕路的一刻。

1989年5月,為配合《東方女孩》專輯,蔡幸娟和工作小組特別將MTV及專輯封面的拍攝工作移師到上海及杭州西湖,成為第一位前往中國大陸取景的台灣歌手。1990年5月1日,潘越雲、童安格、趙傳、庾澄慶、潘美辰、千百惠等台灣歌手,在經過台灣當局的許可後,參加了在北京和廣州舉行的「亞運前夜」大型演唱會。從此掀開了港台歌手至內地舉行演唱會狂潮的序幕。1992年,騰格爾在台灣風潮唱片發表專輯《黃就是黃》,和蒼狼樂隊舉辦了內地歌手在台灣的首場演唱會。

音樂的確是原創,但就是不流行

1987年,以推廣中國內地原創作品為主的第一個流行歌曲排行榜在廣東電台設立,以「創作歌曲大賽」命名。這孕育了九○年代初廣州歌壇領先中國流行音樂的全盛時代。但港台音樂的迅速湧入強烈的衝擊了內地的原創。

就連中國搖滾樂也是半路出家的。八○年代末,中國搖滾的雛形和台灣七○年代中的民歌一樣,也是在copy披頭四和六○年代美國鄉村民謠的懷舊金曲中完成了第一回合的模仿大賽。不過當時使用這一「搖滾」特權的城市僅局限於惟一的文化「特區」北京。九○年代,中國搖滾對西方簡單的模仿一點都不輸於流行音樂。很多樂隊還沒有熬到出專輯時就撐不下去了,他們的名字只留在一些名目繁多的搖滾拼盤中。而更不可思議的是,中國搖滾在經歷了20年的操練後,最聲名顯赫的搖滾音樂家和樂隊依然牢牢的盤踞在一個中心城市。搖滾的「特權」依然沒有下放。提到中國搖滾,中國大眾只模糊記得一個崔健。在大眾的心目中,這位光輝依舊的搖滾教父就像一個光桿司令,獨自跋涉在搖滾長征的風雨中。

走私,翻唱,包裝,簽約,與世界接軌。內地流行音樂艱難地一路掙扎過來了。21世紀初,音樂終於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空間。但對於一個長時間僵死的事物,想讓它在短時間內迅速激活,是不現實的。中國內地的流行音樂,也開始照搬當代世界的流行風潮。可事實證明,與世界接軌不一定就代表著走上了自己的正軌。內地流行音樂在九○年代初呈現了一種繁榮的局面。但不久以後的虛弱,就證明了這種繁榮是不真實的。原創還在繼續,但無論怎麼炒作,歌就是不流行。因為我們喪失了最重要的一個基礎──真實。

也許,我們的從業者們每個人心底都保守著一個祕密,一個不能說的祕密:我們所做的一切,不是表達,僅僅是表演。中國內地的流行音樂,雖然也經歷了改革,但遠沒有達到開放。唱片公司始終緊緊維護著簽約歌手所剩無幾的品牌資本。當一個個當紅的影視偶像借助於明星效應,一舉闖入歌壇後。歌曲和音樂,其實是毫不搭界的兩種事物。如果我們孤注一擲的把全部資本都押在了明星的臉蛋上,那麼這個叫流行音樂的行業就真的快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