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未未被稱為中國實驗藝術領軍人,為知名詩人艾青與高瑛之子,他最為人所知的事蹟是與瑞士建築事務所共同合作設計「鳥巢」,但在開幕前夕,公開表達對京奧的失望。艾未未向來是「直言無諱的批評者」,是世人心中嚴厲的中國藝術家與社會批判者。
新聞很重要,從中可以看到人類的行為模式,從經濟危機到海灣戰爭,到歐巴馬,能看到人和國家的態度,也可能引起爭論。引起爭論就會思考思辨,否則生活在沒有矛盾的社會裡,是很弱智的。但這又要談到新聞封鎖的問題,通常提到言論自由,就會連繫到人權,但我覺得它其實是社會效率問題。把新聞自由做成政治理想,是古老、過去的觀點。現在新聞自由與否意味著資訊交流和反饋的速度,是不是更快更有效?顯然我們過去在這上面吃了大虧,但體制上卻從未改變。
對新聞的看法是?
現在尤其需要媒體的良心。過去媒體就像在地裡拔蘿蔔,拔了一根抱回家吃就可以。現在卻像是超級市場:媒體並不只是要把消息告訴你,還讓你知道哪個營養好,哪種好吃,還需要分類。現在分得很細,不同領域的人,無論在娛樂或是政治上都能滿足自己需求,這也是民主社會的內涵。它不是簡單的社會透明程度問題,它是讓現代人生活有可能性,讓我們的判斷和意識形態各有所歸。
對藝術的看法
對我來說博客跟藝術是一回事,都是個人表達。它看上去像不像藝術,沒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非要藝術。
最早是想做一本關於中國的書,像辭典一樣,囊括從吃到性,法律,社會現象等各個方面。我的書想做成中西餐合併的、fusion(融合)的。這輩子唯一沒弄成的事兒就是這本書。後來寫博客,還是套入類似的構想。
關於藝術家的介入,我覺得是當代藝術一個很重要的特徵。我們看蘇聯結構主義,或者看馬雅科夫斯基,都是和革命一體的。他寫:「列寧在我們的腦中,槍在我們的心中。」觀眾說,「馬雅科夫斯基你在我們的心中。」這是革命中最偉大的詩。世界在我們眼中的圖像不一樣了,新的語言結構、新的藝術出現了。知識分子是改革的先鋒。
今天我們遇到的是一個最偉大的時代,人類之前無法想像我們會踏進這樣一個時代,但我們的文學藝術遠遠跟不上這個時代,或許這正是這個時代的偉大之處:遠遠拋棄這一套,什麼文學什麼藝術統統靠邊。所謂的藝術家在這個時代必須是思想家,必須是敢於參與社會,敢於嘗試、判斷的。
關於楊佳襲警案,是否關係到非暴力,從原則上說,非暴力不用多說。但我在乎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個是道德、原則之前的事情,也是超越任何宗教、信仰、道德的問題。這件事如何?如何表述它的狀態?我們談的一直是這個問題。言論自由,無非就是讓我們知道發生了什麼,而後我相信,事實明白後,每個人都有道德自律性,有評判能力。
在所謂不好的體制下,最大的罪惡是對生命的不敬重。生命的能源、快樂、力量都得不到,甚至應有的痛苦也沒能得到。我想任何真正的變革最終都是讓人經歷他本該經歷的東西,但並不意味要如何輝煌和富足。人是有侷限性的。我們不認為自己是超越侷限性的,但我們必須經驗侷限性,這是我們的權力。
關於自己、藝術與社會
世界是多元的,每個人依自己的處境來界定自己的心 態和範圍。
我的建築是來自我對生存環境的理解。我做的東西很多人認為是極簡的,但實際上它是最有效的。我要蓋的是普通工人可以完成的,在很短時期,用最基本技巧解決最大問題的房子,它的有效性和實用性是最重要的。
很多人都說你是藝術家,怎麼蓋的房子比建築師還要建築師?他們通常覺得藝術家要更感性才對,我覺得這是對藝術錯誤的理解。藝術是太小的圈子。我對中國美術看不上,開幕式不去,文化討論不參加。大家都經營自己的一畝二分地。但2000年之前中國第一家畫廊「藝術文件倉庫」是我開的,到今天它還是非盈利的,會給青年藝術家提供平台。我願意做沒有人做的事情。
我所做的一切事情必須與我的情感有關。比如楊佳案,一個在中國一天殺了六個警察的人,你怎麼為他辯護?這是最難辯護的事情,也是最值得辯護的事情。一個八○後的青年,騎自行車去上海旅遊,他遇到了什麼?我太想知道了。我的情感告訴我,這個事情不簡單。
陳丹青說我是左翼人格…有時候我們使用一些名字,到最後是把事情說的更說不清楚了。什麼新左派,那個派,實際我們都是一派。我喜歡接受訪談。訪談是兩個人的交流,我希望被問,這也是我思考的方式。我脫離社會,生活不受社會的限制,雖然護照是中國的,但我又不在中國經營作品。所以我唯一能夠和周圍人保持的交流關係就是這種。它對我特別重要。
我父親從小告訴我言多必失,禍從口出,他確實是吃過這樣的虧,無論坐國民黨監獄,還是後來的新疆流放都因為這方面的原因。而我的性格剛好是……。大家關心的就是為什麼別人不說,他說了。我不願意被看成體制的獨立面,因為每個人都應該是體制的對立面。體制跟個體是矛盾的,這是常態。但誰能有效對立,這是技巧,因為確實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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