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說,她姑姑是樹葬的。

「從小,我就沒辦法被家人認為他們是了解我的,或變成那種期待被了解的人。」J說:「其實,我甚至為了不要被理解…做很多努力,但沒有用。」

「我姑姑是唯一了解我的人,在我小時候!」J說:「這或許也是她選擇樹葬的原因吧!」

「因為她和我一樣,甚至年紀越大變得越極端,那就是,在生活裡,會避免去找人說話,或故意避免去遇到人,或甚至想做到完全遇不到人的狀況……而所以後來更焦慮。」

在電腦前,去上海找她的我看著她姑姑「樹葬」在巴黎那個地方的照片時,她接著說:「從小,我就在想為什麼很多人喜歡把自己的事情跟別人講,我完全不行,也不能和人家說一些心裡的話,到後來連打招呼都很困難。」

「樹葬,到底是什麼?」我問!

「葬的時候,沒有碑,沒有塚,只把骨灰和別人一起灑在樹下……」J說,在上海,根據那邊風水師的說法,是不祥的,而且該說是很可怕,但…有的卻也很可笑。她開一個檔案給我看:

「根據筆者多年看風水的經驗,發現人死之後,若樹葬或海葬,第一種反射是,其後代子孫會罹患皮膚病,而且無藥可治。筆者鑽研堪輿風水及幫人靈療多年,發現人死之後,其骨灰內的DNA是屬一種磁能,若是樹葬或海葬,其DNA內之磁能,則會因長期曝露在陽光下,受到太陽之熱能波,不斷的侵襲而產生病變,因而反射出其後代子孫多數會罹患無藥可治的皮膚疾病。」

「像惡靈古堡!」我說。

「但,我卻因為那旅行太慢太從容,並不太害怕。尤其住的酒店那個靠運河的窗邊角落,還有五樓房間的陽台,讓時光充滿了迷離與凝視…」J說:「飛去巴黎,看到我姑丈,他帶我去看姑姑的『花園』,姑姑當初堅持『樹葬』就沒要墓碑,因為,公墓裡的那整個『回憶的花園』就是悼念的碑,就在花園的草原上一起灑滿了許多無名的人的骨灰,那裡草的綠意盎然有種怪異的平靜與開闊,站在前頭久了,感傷竟真的會有點淡,但卻有一種更能與逝去姑姑說悄悄話的心境的寂然,這種沒有個人墓碑的墓與葬法,其實我也是頭一回遇到,姑丈的巴黎朋友還卻說:『這種樹葬式花園,恰恰有一種你們中國道家想成仙的氣味…』。」

「要走了,我看見姑丈揮了揮手,回頭看了花園一角,嘴巴念念有詞,我感覺姑姑還是幸福的。」J說:「那回,即使只是去奔喪,但似乎很長一段時間我已沒有過像這趟旅行裡的從容自在,不像因為工作出差的忙,可以沒有那麼多這樣那樣的過不去,一直到現在似乎還想保留那些花園帶回來的寂然,甚至那天暈機,都好希望我能像姑姑那麼平靜,能從歐洲帶回來『樹葬』式的對人間的不在乎、無所謂、不介意….」

「雖然,一如我從小經常性地心跳都只在90左右…覺得應該像一生中遇到好多事的差一點死去情節的奇特…」J說:「例如,姑姑在病床前跟小時候就重病的我說過,『不要怕,人會想了解自己,進而會想要從別人身上得到跟自己有關的了解什麼的……或是,會想到為什麼要一些自己以為需要但其實是不需要的東西,…這種弄不清楚的慾望,事實上,才是痛苦的來源,但這種事一直要到面對死,才往往會發現差錯。』那時,我哪裡聽得懂!」

「祖先靈骨不宜樹葬,風水第二種反射是,大凡人死之後,其靈骨內之DNA還是需要吸取正電的磁波,來補充其生前被破壞的基因磁能。因此,其靈骨若無法從自己墓穴中,取得其基因所需的正電磁能,即會循著其基因磁波率,找到與存有其基因之後代子孫身上,去取得補充其靈骨內DNA內之所需,因此,其後代子孫才會罹患跟死者生前一樣的疾病。這種現象,醫學界通常稱之為遺傳。」

「但後來就不一樣了」J對我說,用一種同樣無奈的眼神和口吻:「我年輕的時候沒有想過這種後事,也不覺得這是很要緊,但現在我卻有點懂我姑姑,或許老了,我也會很想試試『樹葬』。」

其實,我記得J之前提過「她身體不好的爸回大陸找親人時,對姑姑自己堅持葬在外國,又還『樹葬』,更為不能原諒!」

我說,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像《入侵腦細胞》裡的那種夢,但那種夢一點都比不上她的旅行,像片中心理學家潛入變態殺人狂的夢中,但沒有人是清醒的,也沒有人知道陰謀怎麼前進或陷落。但在裡頭,有些「景觀」其實像被動過手腳的空鏡頭,或路人變主角,或情節跳換失控,「死人」和他們的「死法」都是假的,都只像「場景」,或甚至只像「道具」。

「最近想起這回旅行,我也總覺得好沉重,好多事仍在那裡,還沒力氣去開始收拾。但我卻因此想起,我在那回的去看『花園』,關於『死』所感染的,卻較不容易明說的……那種怪異的平靜與開闊,反而更揮之不去。」 J說,「回來時,在飛機上,看到一部叫「什麼....魔咒」的恐怖片,很糟糕,卻很想看,雖然,因為那是正在暈機的頭昏拉肚子的全身無力……像防火牆防毒軟體都不行了那種抵抗力快用光又遇到病毒的時候。」

「也沒想到會恐怖成那樣,在片中,往往會很多很多特效,變得直接,而比較容易地害怕或討厭,或有種因有明確的可逃離對象所以反而鬆一口氣,那種開心,即使結局是悲劇,女主角復仇了還是死了的,但卻又是有點套招式地,可預期地笨,就很想笑,也可以因之而分心。」

「我小時候心情不好,就很喜歡看那種恐怖片,看那電影裡一直有假假的砍頭截肢畫面出現」J說:「就笑得好開心!尤其是砍下來的頭會流出噁心液體,或就是……一直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