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在寫給兒童看的希臘羅馬神話故事裡讀過〈潘朵拉的盒子〉。最近才知道潘朵拉原來是普羅米修斯的續集。事情是從普羅米修斯違背宙斯的意旨，向天偷火給人類使用開始的。宙斯發現人類有了火之後，力量變大，就採取當年美國在阿富汗扶植游擊勢力對抗俄國的策略，培養了第三勢力潘朵拉。在希臘神話裡，潘朵拉是奧林帕斯諸神公司出品的第一個女人，也是神對人類的懲罰，使人類從此有兩性大欲。神的本意是用她來對付掌握了火的力量的人類：讓他們轉移注意力不要玩火，改玩洋娃娃。這也和人類的政治外交策略相仿，看來人類從宙斯學到的招不少。

潘朵拉不是單獨被送來人世的，還帶了諸神的伴手禮，尤其是女神的禮物。月神雅典娜教她編織，愛神阿芙柔黛蒂使她美麗，換句話說她得到各個女神的一部分功德。接著使神赫瑪士又給了她語言的力量，有了語言就有謊言。更重要的是她帶著一隻盒子來到人世，這盒子也是奧林匹克諸神公司的贈品，一打開，從裡面跑出各種罪惡、瘟疫、疾病、痛苦，像H1N1一樣四處飄散。正當潘朵拉發現自己闖禍，手忙腳亂把盒子蓋上時，發現盒子裡還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唯一沒有跑出盒子外的是「希望」。

為什麼最後只有希望留在盒子裡？我記得小時候讀的童話書說：這就是為什麼人類雖然會面臨疾病和痛苦，仍然可以保有希望啊。這段解釋應該是童書作者考慮到讀者涉世未深、基於光明良好的心態而加上的註腳吧，古希臘詩人荷西俄德的潘朵拉故事裡沒有這樣說。或許宙斯禮物的核心就是這個「希望」。封閉在漆黑盒子裡的，小小的希望，小小的願想，從那裡滋生的不滿足、心底的騷動、比較、競爭、嫉妒…。心是盒子，封閉在盒子裡的希望可以分裂出許多東西。

在英文字裡，「禮物」與「天賦」是同一個字。據說潘朵拉這名字的意思就是賦予者的意思。她帶來了禮物，禮物可能是有毒的，色聲香味觸，五蘊之中有五毒。大概這就是人吧，在眼耳鼻舌身意中快樂，也在眼耳鼻舌身意中煎熬痛苦。

名家小檔案

張惠菁，台灣作家，寫小說，也寫散文。曾獲中時、聯合報、中央日報、台北文學獎等多項國內重要文學獎肯定。出版有小說集《惡寒》、《末日早晨》，散文集《告別》、《你不相信的事》、《給冥王星》、《步行書》等書。現來往上海與台灣，專事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