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姊弟可能剛吵過架,或爸媽正在協議離婚,在颱風過後水電尚未修復的夜晚,餐桌上只有瓦斯爐煮出來半生不熟的白飯與罐頭,電視機安靜地蹲在角落,全家人就著微弱的燭光,看著家人的臉,配著白飯一口一口吃下肚。
小時候的我住在南投鄉下,對於颱風的印象薄弱,尤其颱風多由台灣東部侵襲而來,在中央山脈的阻擋與破壞下,在中部地區所能感受到的颱風威力總是打了對折,在各地雷電交加,紛紛傳出災情之際,中部地區卻時常無風無雨,滿街盡是逛街購物看電影或全家一起上餐館相聚吃飯的景象,放起名符其實的颱風假。
在那個年代,對於中部的居民來說,颱風是被期待的。一來可以稍稍消減盛夏的暑氣,二來又可憑空多出一個全家相聚的假期,而颱風造成的災害有限,短時間內便可休養生息。
只有1986年的韋恩颱風給我留下深刻印象,韋恩颱風創下「一個颱風,二次登陸,三次警報,四次轉向」的紀錄且一度減弱為熱帶氣旋後又死而復生成為颱風。當年發佈颱風警報後,周遭的大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漫不經心地以為又是一個可以暫時歇息的颱風假期,不料這個怪颱卻曲曲折折地從台灣西部入侵。
一開始,家人與鄰居還站在陽台上,把外頭的風強雨大當作一場表演,看著路樹被拔起、招牌被吹倒,便是一陣喝采,然而隨著時間過去,大家逐漸躲回室內,氣氛從第一個不知來自何處的玻璃破碎聲開始轉變,驚呼逐漸被沈默取代,接著只剩下颱風的獨奏:呼嘯的風聲、物品在街上翻滾的碰撞聲,以及相連不斷的汽車防盜器的蜂鳴聲。
父親原本想將沙發推向門口的落地窗,但四片鋁門所構成的落地窗卻突然爆裂,玻璃四散飛向客廳,門戶洞開之下狂風捲入,接著水開始淹入家裡。颱風過後,聊起當時的感受,不少人曾跟我說,那是他們第一次全家人如此貼近彼此,當颱風破門而入,「家」不再能擋風遮雨時,他們全家人緊緊靠著彼此,整日整夜,想的都是如何保護對方,儘管姊弟可能剛吵過架,或爸媽正在協議離婚,在颱風過後水電尚未修復的夜晚,餐桌上只有瓦斯爐煮出來半生不熟的白飯與罐頭,電視機安靜地蹲在角落,全家人就著微弱的燭光,看著家人的臉,配著白飯一口一口吃下肚。
如今的台灣對於颱風已經不存在如上述所言風雨過後的溫馨感受,而差別僅僅只是,那是一個不知土石流為何物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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