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學家余英時過去一年多來似已封筆,大家已難得看到他的文章,尤其是譏談兩岸時政的論述,幸好他仍是自由亞洲電台的特約評論員,不時開講,海內外人士還能聽到他的讜論。前些時大陸的學者季羨林過世,余先生發表了一篇評論,專談所謂「大師」,之所以有這樣的談話,是因為季羨林生前被尊為國學大師,照余英時看來,季羨林是梵文、巴利文的專家,和國學扯不上關係,尊季為國學大師,讓人有啼笑皆非之感,事實上,季羨林本人也反對別人稱他為國學大師。

余英時這篇評論的真正目的在諷刺中國當代的一些大師根本不夠格,他們成為大師不是因為學術上有何特殊成就或人格如何高潔,而是對當權者歌功頌德被封的,並且話鋒一轉,說「包括科學界大師,像楊振寧也是如此」。雖是輕輕一筆帶過,事聞於楊振寧,卻很在意,特地親筆寫了一封信給余英時表示關切,說「英時兄」恐怕對他有誤會,並隨信附了一本他寫的「曙光集」(楊妻翁帆參與此書的編譯)給余,希望余看了他的書後誤會能夠冰釋。

可能叫楊失望的是,這本「曙光集」非但沒能消除余對楊的誤會,反倒坐實了楊是北京的apologist(維護中共政權),據了解,余英時不會因楊振寧(圖左為余英時,圖右為楊振寧,本報資料照片/王爵暐攝)的信和書而改變對楊一貫的看法。

不可諱言的,余英時和楊振寧是海外華人社會中兩位截然不同的典型,在學術成就上,一位是有諾貝爾人文獎之稱「格魯吉獎」的得主,一位是諾貝爾物理獎得主,可謂旗鼓相當,只是在思想與政治立場上,一位反共,一位親共,彼此的信念都很堅定,可說是各行其是,沒有交集的。偏偏台灣有人頭腦不清或是不信邪,在去年夏天要安排一場余英時和楊振寧的世紀對談,結果是余英時因病住院而沒有談成,即使余英時沒病,十之八九也談不成,因為余壓根兒就不想和楊談,兩人的想法南轅北轍,根本沒什麼好談的。

自從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楊振寧回歸中國後,他一直是個爭議性很大的人物,儘管他有一顆無可厚非的中國心,但因愛國過於情殷,難免遭人誤解,被貼上共黨同路人(fellow traveler)的標籤,說來是毛澤東害了他。楊初訪中國時,住在旅館裡興奮得難以成眠,對一窮二白的舊中國能在短短的數十年脫胎換骨,百思不得其解,等到看到房間牆上的毛詩,方才恍然大悟,那句詩是:「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從此楊死心塌地的服膺毛主席和中國共產黨。

而自從楊娶了二八佳人的翁帆為妻後,他的爭議性就更大了,據華裔數學家項武忠統計,大陸網站貼了二萬多條關於楊翁婚姻的評論,絕大多數是負面的,中國的許多女性表示憤慨,說楊振寧給中共掌權的老頭兒們,做了一個很壞的示範。

不管楊有多大的爭議性,他在物理學上的成就是沒話說的,尤其是他創造的Yang-Mills理論,是近代物理極其重要的理論,自此而言,楊振寧在物理學的地位是不朽的,可惜瑕不掩瑜,弄得余英時不願和他同台演出一齣好戲,這實在是公眾莫大的損失。

楊振寧真正的問題在於他想做西方人所說的Renaissance man(文藝復興式的人物),要開風氣之先,領袖群倫。其實他若專注於科學研究,偶而發表點兒政治意見,一點問題都不會有的,李遠哲也有同樣的問題,只是李的格局及境界比楊差多了,以致最後搞得天怒人怨。若說Renaissance man,三人之中余英時庶幾近之,當然他也非完人,有人說余反共反到有些病態了(pathological),還有海外的同行批評余在學術上稍欠厚道 (指錢新祖事件),不過余是直道而行的人,應無疑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