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以稻米为主食,因着品种、产地气候、农人种植技术、乾燥及保存方式,每一粒米散发不同的风味。新竹市的水稻田有一千多公顷,主要散布于香山、南寮、九甲埔,香山占约800公顷,水源为客雅溪,发源于竹东丘陵;南寮水源为头前溪,发源于雪山山脉鹿场大山、李栋山,南寮靠海,水鸭危害秧苗的机率增加,香山为丘陵地,蓄水、排水较不容易。
新竹市主要种植台南11号,产量高、抗倒伏、脱粒率低,2016年,新竹市稻米产销班成立,刘世鑑、陈有富尝试种植台农71号好香米,虽然怕冷难照顾、产量低,但是外观晶莹剔透、口感软黏,出穗时稻田会飘出一股芋香味,种出来连自己都很喜欢,他们不断地尝试方法,希望能提高产量,让更多人能吃到这款属于新竹的米。
好香米从插秧到收成约需110天,整年两期,插秧前需要经过整地、施肥,插秧后,施肥、防治害虫、除草再除草,收割后,烘乾、筛米、包装,每一个步骤都得兢兢业业,让我们走进田里,看看农人刘世鑑奋斗的身影。
这块(被福寿螺吃掉)不要拍喔,拍中间那边,比较美。」新竹稻米产销班班长刘世鑑,没请摄影师把他拍帅一点,只想着要呈现稻子美丽的一面。三十几年种稻经验,农友都说他有一套,他笑说就多尝试。
民国六十年,他出生于新竹县横山乡(山上),国小二、三年级搬到新竹市南寮,父亲贷款买了两甲地,一甲地(约等于一公顷)十几万。听长辈说,父亲当时一天的工资,才几块钱,贷款买地,可说是一场大赌注,「其实没得选啊,我们会晕船、又怕水,山上又怕鬼⋯⋯种田比较自由,最忙的时候大概有两个月,后面都还好,要干嘛就干嘛,比上班好。」
台湾稻米普遍收割两期,第一期于三月插秧、六月收割,第二期于七月插秧、十二月收割,「在南部、西螺可以到三期,三期超忙,一收割马上要整地、插秧。我有个屏东的朋友,初一休息,马上开始插秧,过年的气氛都没了!」
曾经他也上班过,十八岁当兵,二十一岁退伍,考进台湾玻璃工厂,成为作业员,里面又热又累,工厂三班制,早上七点多下班,最想睡觉时,睡不着,下午又得上班,「想说能适应,但真的不能适应。」正值青春年少,花的钱比赚的还多,休假时喜欢一个人流浪,「我也有骑到万华吃一碗麵,休息一下,再往回骑,回家就一天了。」二十八岁,收起漂泊的心,他决定回家帮忙务农。
开BMW在田里跑?这都是成本!
要取得一粒白米,需要经过两次翻土、一至三次施肥、三个月秧苗、插秧、永无止境的除草,收割后,烘乾、去谷、筛米、包装。在刘世鑑的父辈,育苗和插秧都自己来,光插秧就需要一个月;刘世鑑这一辈,分工比较细,弟弟刘世钦开育苗场,「撒秧苗需要人工,像婴儿一样,前三个月最需要费心照顾,催芽温度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湿度也不能太湿也不能太乾。」秧苗几乎一样长,插秧工期缩短为一个礼拜。
刘世鑑贷款买了一台插秧机,一百万,农友笑说像开一台BMW在田里跑。「不要了钱(赔钱),就符合成本。假如一公顷卖了十万元,要扣秧苗、打田(机器翻土)、扣插秧机的钱、扣割稻的钱、扣肥料的钱,扣完才是赚的钱,还得算自己的工钱。如果不贷款买农机具,雇人打田,一公顷就要一万五千元。」
牙一咬,备妥打田机、插秧机、施肥机、收割机,刘世鑑不求人,样样自己来。机具会旧,好不容易还完贷款,又再贷款买一台,当中还得计算保养费及维修费,「我们都负债几百万啊。」一人放秧苗、一人操作插秧机,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插秧。插秧机取代人力,方正的农地能快速完成,不规则的边角地区或是转弯处,仍需仰赖人力补秧。仔细观察,有些田地的边角没有补秧,可能是聘请外人插秧,或是长辈顾全体力,情愿省一道工。
农人的打怪日常,关关难过关关过
一般米种,从插秧到收割平均约需九十至一百二十天天,秧苗大约三公分高时插秧,「秧苗插好后要发呆一下,等三、四天,才会开始扎根、变绿。」此时最怕下雨,否则容易倒伏,要长到三十公分高,才算真的稳健,「水淹再满都不怕,不过不能一直泡水,有乾有湿,稻子才会更漂亮。」
这一百多天,是农人最忙碌的时期,挑战一波接一波。有水的时候,水鸭会来(*水鸭:泛称绿头鸭、绿翅鸭、花嘴鸭等鸟类,常见于沿海湿地、内陆池塘等地),「秧插进去,牠拿起来玩,只能看着牠发呆,一靠近牠就飞走,真的给牠玩到不行。前一阵子很严重,南寮(靠海)这边每个人都中,南香山大湖(山区)那边比较没有水鸭。有的人插工作灯(警示用),我没插,想说没事,结果就中了。」
除了水鸭、老鼠、麻雀等动物,还有病菌引起的稻热病、白叶枯病,只能抑制,无法根治,这一期已有南部农友受害严重,刘世鑑秀出手机的照片:「整片田地全毁!这都没办法救了。」新竹农友间也陆续有灾情传出。
四月底某天睡梦中,北台湾下了一阵暴雨,刘世鑑担心田里的状况,早上赶忙到田里,没事,朋友陈有富的田都被淹了,前去关心,「只能先抽水,再看看状况。」水抽乾之后,需要再飘一点雨,冲刷稻叶上的泥土,否则会妨碍稻叶行光合作用,影响稻谷的成长养分。这么多挑战,他们的声音依然爽朗,农人看天候吃饭,任何困难发生了,试着解决,顶多双手一摊:「这季不好,下冬好就好。」收成起落,最怕福寿螺,挡也挡不住,刘世鑑一块五分地,缺了一角,「被(福寿螺)吃光光啰!」烈阳下的水沟边,福寿螺红色的卵延伸,至今仍然无解,「除非政府集中大家在统一时间施药,但不可能,施药的话,水中生物也会死。」有人选择把福寿螺捞掉,更多人无暇处理,「现在年轻人很少种田,又苦又累,老人家没体力,只能加减做或请年轻人代耕。」
一试再试,想种出新竹人的米
这一百多天,淹水、放水、施肥,日日勤巡田、除草,腰弯再弯,早上五、六点出门,趁太阳还没上升,加紧脚步工作,好不容易等到出穗,「看黄度就知道甚么时候採收,刮风下雨就惨了,浆硬了就可以採收,没硬就是入穗入一半停了,没饱满。」
新竹市一千多公顷的水稻(有些休耕),散布在九甲埔、南寮、香山,天时地利人和,外加农友们一刻不得閒,才有机会丰收,得以温饱,新竹市的米,却在市场上噤声,鲜少有人知道「新竹米」。
作物从土里长出来,每个区域的风土不尽相同,刘世鑑说,桃园是盆地,风刚好扫到,不好种;宜兰位于东北季风迎风面,收成仅一期;台东稻田常受焚风影响;嘉南平原如遇颱风,秧苗可能全倒,风险大,「不过他们产量好,一分地可以收成两千五百斤的米,我们只有一千斤。你说哪里好?各有利弊,新竹这几年都还算平安,不太受颱风影响。」
台东池上米、台中益全香米、宜兰原鸭米、大溪芋香米,都是市面上叫得出名字的米。二○一六年,刘世鑑找了陈有富、陈灿地等几个农友,成立新竹市稻米产销班,除了申请有机肥料、病虫害防治药剂、大型农机具等补贴,他们将试种有成的台农71号取名为好香米,希望能推出属于新竹的米。
新竹普遍种植台南11号,产量高、抗倒伏、脱粒率低,产量稳定,刘世鑑试种过台稉9号、黑米、台农71号,「都试试看,看哪种比较好吃、哪种产量会比较好。」二○一六年,产销班十几位农友共种植一公顷的好香米,产量三千六百公斤,与台中的益全香米同种,由日本绢光米和台稉4号育种而成,一百一十天即可收割。虽然产量略低、价格略高,但会散发一股芋头香气,口感软黏,在田里已经可以发现明显的不同,「出穗时会闻到田里有香气。」
亲近土地,流汗过后的浪漫
稻田一眼望去,看似长得差不多,农人的眼睛雪亮,稻叶顏色深一点、青一点、黄一点,就能判别稻田的健康状况,需不需要施肥?施肥后水稻有没有吸收?现在该淹水还是放水?每个人的管理方式不同,光施肥就有许多选择,刘世鑑在翻土后会施打基肥,插秧后几乎不再追肥;陈有富追肥两次,背着重约四十公斤的施肥机,高温中在水田穿梭,结穗时再一次,「长辈不打穗肥,这一代的农人,普遍会打穗肥。」
好香米除了除草及防治福寿螺,从插秧到收割皆不施药,稻苗间隔约八吋,高于平均的七吋,降低病虫害发生的机率,二○一八年,更尝试友善环境耕作,三分地、五分地慢慢尝试,陈有富说:「我们种的米,自己也会吃。我会自己晒,分送给亲友;班长(刘世鑑)一条龙,烘乾、碾米、包装都一起。」刘世鑑注重新鲜,烘乾后冷藏,出货前一周才碾米、选别,米粒顏色均匀,「口感真的有差,吃久了就分得出来。」
一试再试,才有现在的好香米,收割是流汗过后的浪漫。刘世鑑一边种稻,一边在田边种植洛神花、西瓜,「我还有种樱花勒,在土地公庙那边,要不要去看?」陈有富一边种稻,一边看蝌蚪长成青蛙,「他们的卵都一坨一坨,中间有黑点,很像西米露。」讲起前几天在田里捡到水鸟蛋,眼睛又亮了一下:「比鸭蛋小一点,我不敢吃,我太太说还不错吃。」「野生水鸭很有个性,不愿意被人养,牠会绝食,有朋友抓到,放水放东西给牠吃,牠不吃喔,三天就饿死了。」
两人笑笑闹闹,苦中作乐。
「种田很辛苦啊,草都除不完。」
「除草的时候,希望地小一点;收割的时候,希望地大一点。」
「背四十公斤腰都直不起来。」
「那块田被淹光光了!」
「这期不好,下冬好就好。」
「不好就下一期再认真一点。」
他们说:「为了生活,要坚持下去,时间比较自由啊!」撒肥的空檔,陈有富解释稻叶的色泽:「洒完肥后三、四天,看顏色变化,会知道稻子有没有吃到肥料⋯⋯有乐趣啊,学不完。」刘世鑑等着发动油门:「没想过退休,想要娶个老婆。那么早退休,会得老年痴呆耶!」近中午,太阳接近直晒,一阵风吹过,稻浪吹起,他们的声音充满笑意。
(本文摘自 《IN新竹0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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