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奥在争议声中开始,也在争议声中闭幕,争议的焦点是它对疫情的影响如何,这要有一个客观的数据恐怕很难,但东奥使世界上许多人在沉闷疫情下心情有了抒发,却是不争的事实。

心情能抒发,因为东奥就以一个「非日常」的世界吸引着你。「日常」,是疫情下的隔绝与抑郁,「非日常」,却是竞赛中的极致,虽没有现场观眾,但透过转播,我们与选手同其声息、荣辱与共,新闻中也不再只是戴着口罩、没有个性的脸孔,而是或凝神静念,或嘶吼求胜,以做终极一搏的生命,在鲜明炽烈地触动着你;更不用说选手若是自己人时,随着比赛进行的心情起落,以及获胜当下时,那身心全然的迸发释放。

总之,在疫情下只有这样拥抱投入的「非日常」,我们日常下沉闷压抑的心情才得以释放。这是竞技的魅力,透过不须流血的竞争让生命超越极致,观看者可以从平庸的日常中升华,而在如今赛事规模愈做愈大时,这样的作用也就愈强。

从赛事可以看到「非日常」在生活中的重要性,而艺术展演之于生活也是另一种「非日常」。到展览场所,尤其表演殿堂,会有赴盛会的入场规则,展演更是超越于日常的种种,在此,有时是生活的抽绎,有时是经验的极致,有时是灵魂的逼问,有时更就在让生命契入神人之交会。正如此,进剧院,也就有了灵魂的疗伤与升华,以此,乃可以回过头来承受日常的平庸与挫折,甚而翻转过往的生命。

这样非日常或超越日常的作为,最聚焦的是仪式。广义的仪式就如奥运的开闭幕式般,狭义的仪式则指生命仪礼与宗教仪式。前者包含如端午、中秋、春节等岁时祭仪与成年礼、结婚、往生等生命礼俗,透过这些仪礼,人强化了存在的角色,也更有能量应对未来;宗教仪式则常与禳灾祈福有关,核心的更直指生命的终极安顿,缺此,社会或个人也常失其依怙。

仪式文化功能之大,使人类学者甚至发出「仪式的崩解就是社会的崩解」的警语。在台湾,岁时祭仪仍是凝结家族的重要力量,而宗教信仰之发达,平时固安顿人心,面对自己或至亲的往生,也靠着仪式的力量。台湾的仪式论规模,最大者当属妈祖遶境,许多民眾正由此求得心安,而诸大道场的新年祈福也已是信眾迎接新年时的心理依归。

当然,宗教仪式是仪式的核心,但也不得不承认现代社会发展的一个特质是从神圣往世俗的倾斜,没有特定宗教信仰,或宗教信仰占生命比重较低的人愈来愈多,人对仪式的需要,乃有部分转向大型的赛事,或诉诸具神圣性的展演活动。

但无论怎么变,总归一句话,人不是只活在「日常」的生命,那些「非日常」的仪式,也是生命不可或缺的部分,甚且正因有它,日常的生活也才更具能量、更具意义。若从这角度来看疫情下的台湾,其沉闷郁结,一定程度也正因这「非日常」块面被极度压缩所致。为了防疫,一纸令下,宗教场所不能开放,展演停顿,人的精神领域乃无以抒发,即便衣食无缺,依旧神情索然。

这样的事发生在号称宗教发达、文化昌盛的台湾,其实不可小覷。为了现实上立即性的危机,压抑精神性活动有时固在所难免,但这些活动仍可以透过细密的配套一定程度地进行,可当局却以疫情的危险性为名,扩张限制了这方面的活动,使得民眾的生活相当日子里只能局限在基本生物性的需要中,乃至成为「饿狗定律」下的实验品,权力者之为所欲为,斧凿之深可谓昭昭在目。这样缺乏精神性观照的政府,要说能为台湾开创如何的局面其谁能信?而宗教界、文化界在此的默然,除以相忍为大局的理由外,是否轻丢自家立脚处,恐怕也有该自省的地方。

(作者为文化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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