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子市,位于嘉义县,为农业大县一重要精华乡镇。身为旅人,我常在此感受到嘉义的「佳意」。

朴子以配天宫的妈祖信仰闻名,和云林北港朝天宫互动密切。平日工作晚饭我最常来这逛。我会乔装成在地人,抛下机车,换用走的,安静的觅一丬小店,去尝试。可能是出色的火鸡肉饭,淋上鲜美鸡油、肉燥,佐一碗十元味噌汤,暖心又暖胃;也可能是麵摊,在烫麵的氤氲水气,看着店面因陈年有些泛黄,听着客人间的交谈,有种踏实的感受。

那里的市场,新旧交混,雨水发酵过、阳光烘烤过,古老的心情不可被撼动,走在市场的街道,如步上庙堂般的庄严,米店、嫁妆店、棉被与钟表行,如同龛位,栉比鳞次。人在这,即使是寻常买菜,看起来也有神性,像伟大的艺术家。

某次,我吃完饭,被一株黄色鸡蛋花吸引,它飘着清香。走出小吃店面,我歪头,原来隔壁是间花材行,有许多十元铜板就可以抱走的小花。我蹲在盆栽间,像只俗称「蟧蜈」的白额高脚蛛,尽量不引起店员注意,认真地看个仔细。

当我在犹豫是否要带一棵银色芙蓉菊,回云林的三合院租屋处避邪,但想大学朋友常笑我分明二十初岁,却像老头子,只好考虑是否该挑些「年轻点」的植物,嗯,比如,玫瑰花、「多肉」──这够年轻吧?

「慢慢挑,看有没有喜欢的。」没想到,惊动老板,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看起来算很忠厚,他行动不便,却执意拄着助行器,挑来跟我一一介绍。语气亲切,聊了一点天,素有尷尬癌的我却不觉压力,他和我推荐几款多肉植物,但我是「火龙果」派的。

我和老板发表我的理论,火龙果也有刺、形状如仙人掌,肥厚的攀藤,也会开花,硕大如昙花,只能璀璨一夜。结果实,又能吃。何必种小多肉?

老板被我送了一顿无言大餐。

后来,我没买高价植栽,他帮我打包了几棵便宜的牵牛花,却还是每株都仔细的讲解、帮我换盆,老板行动不便,我想过去接手,但他却撑起身体,更俐落的处理一切,脸上挂着朴实的笑容,那是从心流淌出来的。

我正要付钱,他向店内喊了一声,一位朴素的女子走了出来,回应他「老公」。

妻子收费,老板交花给我:「有空再来喔。」

我后来又去了好几次。

朴子算是农村与滨海渔村的热点,有时,它像个寧静低调,穿着白色洋装的仕女,充满和煦;有时又活泼缤纷,宫庙活动、市集,在这有大地母爱的城镇跃动着。

我曾傍晚溜去宫庙旁,那是个平日傍晚,庙方架出布幕,播放电影,记得是部武侠片吧。甫用过晚餐的年轻妈妈和爸爸,推着婴儿车;小摊贩、在地府老,带着宫庙帽子或选举用帽,在此不分党派、不分信仰,就暂时停下来,欣赏那一部平凡的电影。

没有冷气、没有特制电扇,剧情不算特别,但我也许被这群人、被布幕后方,和平晚霞给感动,我融了进去,边喝饮料、边看电影。

怎么说好呢?跟百货公司的戏院感触不同,它不只是电影而已,它因与生活碰撞而美好,直接进到生活的记忆了。我常想像,那种属于嘉义的平原步调,或许是自古而来,诞生许多如陈澄波、萧丽红……眾作家、画家的缘故吧。

那分「佳意」,有时就是「好意」,好意比如对人的「信任」。

比如,我初次造访的饮品店,外带,还不知饮料如何,等冲泡饮料时,店家看见我抽出架上一本旧书翻看入迷,说,喜欢就带回去。

我说工作忙,会看很久,不好意思的。

老板笑说:「你慢慢看,看完再拿来换吧。」

「书是要拿来看的,不是拿来摆的。」这句话温暖清楚的留在心中。店家信任我,以书结缘,不过,这也是构成我回去还书,二次消费的好方法。还好,饮品很顺口,值得不断造访。

后来才知那本书《唤山.我与珠峰相遇》,已故作者李小石,生前定居嘉义。我被书腰上标语吸引:「不要仰看一望无际的顶峰,你只须看着眼前这一步。」我初来乍到的工作彷徨,因此得以安顿。看着书中作者描写的高山之景,我所处的土地,好似跟着圣洁了起来。我还书时,跟老板淡淡地感谢,是好书。

这些古朴的人情味,这些信任背后,我想,还有当事人本身的自信。

因对自己有信心,所以愿意信任别人。

有时,生活简单,步调慢下,重点做到,思绪才清楚。时常在朴子踅着,想到苏轼的词《卜算子》,但我在平原溪水边,有见悠远沙洲而不觉寂寞,我只是一只选择障碍的鸟,拣尽金枝不肯栖。

每枝都想飞上去看看──那里的风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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