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前曾提及他在1930年代后期,进入我们刘家「族学」七修初级小学的学习歷程。在那个兵荒马乱,百废待举的纷扰时代,族学的「复式教学」正提供了父亲启蒙最便捷的选择。

我们湖南浏阳永安刘氏敦本堂,自开基祖于1333年元朝末叶播迁于此,到了明朝初期传到第五代先祖,全家族计有十个堂兄弟,是为十大房,我们所属的第七房子孙,人丁既旺,产业也最殷实,所以在大祠堂敦本堂的结构之下,又创立了七修堂,乃是我等的二祠堂。此外,七修堂尚有余裕自营小学,名唤七修初级小学,提供一年级到四年级的课程,且刘氏族人入内就读一律免费,族学在旧时代年復一年的岁月中,培育了许多优秀子弟。

1937年8月13日,日寇犯我上海,服务于中央陆军77师赴淞沪驰援的先祖父于9月下旬英年殉国。时年6岁的父亲从此只能与先曾祖相依为命。先曾祖曾读过私塾,但长期在家务农,对于当年中式学堂和西式学校的差异并不甚理解。尔后,族中之人邀请父亲做伴一同去就读私塾,先曾祖同意支持,所以父亲在族中老学究──一名前清县学附生(秀才)的指导下,经歷了数个月似懂非懂的私塾生涯。后来,恰逢七修小学开学,父亲和该族人又连袂去上小学了。

那一年族学七修初级小学正巧没有一年级课程,只有二、三、四年级三个年级,且每个年级只有一班约十余名学生。父亲虽然不曾读过一年级,但是碍于课程限制,也就直接併入了二年级上课。而全校师生上课地点则正是在七修祠堂的正厅。祠堂方正的正厅内除了祖宗牌位,供桌和高悬的匾额之外,在仅有的4个角落,摆上了小黑板和桌椅,正好可以提供最多4组学生上课研习之用。

是时七修小学只有两名老师,文史老师是父亲的堂叔公,前清安徽公立法政学堂毕业,曾为税务局稽徵员;而数理老师则是二十开外甫从师范学校毕业不久的女老师,但论及辈分却是父亲的堂姑奶奶。他们二人轮流教授这仅有的3个年级的3个小班学生们。原则上在同一时段间,一个班学生上文史课,另一个班学生则专注于数理,剩下的一个班学生就只好自习做作业了,等到下一节课开始,两位老师再进行班级轮换,这是当年典型的「复式教学」模式。

而除了文史和数理课外,今日小学教程中所涵盖的音乐、体育、美劳等才艺课程全部付之阙如。而且3个班学生均在没有隔间的祠堂大厅内同时上课,彼此之间的干扰可想而知,不过在昔时民风纯朴的乡间,及尊师重道的教诲深植之下,这些稚龄儿童均能循规蹈矩,不敢造次。

父亲在「族学」完成了四年级课程,升入了李家巷所办的培元高级小学就读,同时日寇发动第二次和第三次长沙会战的烽火也延烧到我们永安镇,课程开开停停。抗战胜利后,父亲支身赴湘西沅陵完成初中学业,在南京就读高中,又辗转到台北完成学士学位,他的学习之路几经颠沛流离,其艰苦不是我们承平时期成长的新生代所能体会的。

不过在族学就读阶段,年幼失怙的父亲在先曾袓的照拂下,感受浓浓亲情,刘家亲族们体恤父亲为抗日烈士遗孤,也多所关照,那也是父亲童年最觉温馨的美好时光。

(作者现居美国德州休斯顿市)

【刘良升专栏每周二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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