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话》在异国他乡的华侨同胞（刘良升）

犹记得我还在小学阶段上社会课时，当老师引领我们班学生一同探讨20世纪初国父孙中山先生领导革命党人，推翻满清之际，海外华侨踊跃捐输，以支持革命事业的热情，我也从而学习到「华侨为革命之母」的名句，不过，我直到高中毕业后，才首度与小学课文中提到的「华侨」相遇和深度相处，并有幸与侨生们同窗共砚4个寒暑之久。

甫进入大学作为新鲜人的第一天，学校贴心地安排新生训练好让我们适应这个全新的学习环境。这时几位操持广东口音国语的同班同学吸引了我的目光，首次交谈之下，才惊觉他们正是所谓的东南亚侨生，很凑巧他们均是来自马来西亚霹雳州怡保市，且原籍为广东潮州和客家地区的华侨同胞。往后我与其中的卢建成兄相处密切，他也曾造访我家停留数日，所以我虽然未曾亲访马国，但对于这些华侨同胞在「异国他乡」的奋斗歷程却如数家珍般的熟悉。

卢兄的祖父年轻时在抗日战争前后由广东客家原乡前往「南洋」谋生。作为第三代海外华裔，卢兄舍弃了以马来文授课的国立中学（即所谓的「国中」），而义无反顾地进入了以华语（国语或普通话）为主要媒介的独立中学（即所谓的「独中」）就读。然而受限于独中的课程大纲与马国教育部所颁行者略有不同（「国中」则无此顾虑），加上马国大学联考每年只提供华裔马国学生百分之十的最高录取名额，所以独中学生的家长在他们的子弟甫一入学的首日，就要考虑到往后出国深造的出路。一般而言，经济条件雄厚者，学子们可前往欧美诸国或澳洲进修，而在中国大陆尚未崛起的80和90年代，华语畅行的新加坡和台湾也是可接受的选项。因此在那个冷战末期的时空之下，卢兄在马来西亚怡保市培南中学毕业后，就径自来到母校大一就读。

卢兄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英文程度不错，虽然我并不喜欢他英文中夹杂着些许马来语和泰米尔语的独特口音，而且对重音节的掌握也不够精准。但相对于我在中学已读了6年英文，却口不能言，笔不能写，听力更如鸭子听雷般的低下程度而言，真有天差地别之感。在他的鼓励之下，我从大二开始拾起英文，并首次聆听英语广播教学，到了大四时，我竟开始喜欢挑剔他的英文口音，这段个人苦涩的英文学习歷程一路走来有卢兄相伴，心中真是充满感恩！

某一个暑假中，卢兄与同届的所有侨生前往行政院侨务委员会主办的「海青会」受训数周。他们身着类似童子军的制服，神采奕奕地在山区参加野外体能竞技的活动，并留下了年轻的倩影。当然受训期间还穿插一些中国歷史和东南亚侨情等政令宣导的室内课程。这让我想起我们一般本地准大一男学生，在进入大学前的暑假，也被送入陆军成功岭基地，穿上军服并扛着国造五七式步枪（仿美制M-14自动步枪），体验6周的基础步兵训练，佐以政治思想教育，这不均是那个时代如出一帜的「精神洗礼」模式吗？

卢兄在台就读期间，台湾地区经济腾飞，新台币匯率升值，多少也造成了侨生侨居国当地货币价值相对缩水，也使得许多侨生朋友们必须利用寒暑假期不上课之余，到建筑工地充当临时工人，「打黑工」（因为在台没有合法工作许可）赚取所需。母校附近一家快炒店的大厨也正是来自马来西亚的侨生，他打理的辣椒炒饭，佐以特殊的香料，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卢兄与我常常光顾，行文至此，还让我有口颊留香之感。

卢兄也曾为母校大马同学会会长（来自大马的同学当时在旅台侨生人数中为最多），当年我也有幸受邀观看他负责筹办庆祝马来西亚8月31日国庆活动。在典礼开始的颁奖或颁授证书仪式中，卢兄和侨生们行进间均按「英国式」礼仪为范，不但出入列走路时手臂向前摆动与肩膀同高，行举手礼达谢时也是将右手手心树直朝前与地面呈现90度，这在以美军操典为主的台湾地区来说（除了踢正步以外），很是新鲜。随即出场的是由侨生们自行排练，充满南洋风情的舞蹈表演，中间也穿插了英文歌、广东歌和国语民歌的合唱，可感受到播迁到东南亚的汉唐文化与当地风俗相融的和谐共生。

光阴如白驹过隙，我俩于转头间完成学士学位。我奉召入伍，进入海军新兵训练中心开展我剩下的1年10个半月义务兵役生涯。卢兄则加入一家台湾的电子制造公司，在台北受训好做为该公司未来派赴马来西亚制造基地的储备干部。后来我分发到左营海军基地的陆地单位服役，有幸与在就读大学时即相识，颇为心仪且出自左营海军眷村的一位女孩重逢（卢兄也略知此人），我在给卢兄的信中抒发对她的爱慕之意，不料卢兄来信嘲讽当头棒喝「你这个禽兽也有人性的一面呀」，随后话锋一转他又祝愿我心想事成。这鱼雁往返诉诸文字之间的嘲弄、对呛、分享、打气，都是根植于我们多年深厚的友谊和互信的基础之上呀！

随着卢兄完成职业训练正式返回侨居地，稍后我也自海军退伍忙着自个儿工作出国深造的杂事，我俩数年间竟完全失去了联繫。韶光荏苒，我在美国这一晃眼，又是20个寒暑，午夜梦迴之际，偶尔又想起与卢兄过往的点滴，不知他如今可好？在这美洲大陆的一隅，我诚挚地祝福心怀中土的卢兄和侨生朋友们，都能健康顺利，继续传承华夏文化！

（作者现居美国德州休斯顿市）

【刘良升专栏每周二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