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传媒杨秉儒评论】在准备发表这一篇文章之前,曾经请几位媒体先进前辈指正过,有些宅心仁厚的媒体先进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人家都已经公开道歉认错了…。」几经思量,还是决定发表。因为,道理不能被扭曲,真相不能被掩盖。

2021年7月5日,在「中央流行疫情指挥中心」的例行记者会上,专家谘询小组召集人张上淳说:「分析死亡个案发现很多都是放弃急救,医学上叫DNR,死亡周数从20周到26周当中,很多都是10%到20%是病人或家属拒绝插管拒绝急救,所以高比例将近20%拒绝插管拒绝急救的状况,也是死亡个案多一点的原因之一,新冠病人最后往往会有严重的肺炎,呼吸衰竭,插管以后经过好好处置治疗,当然是会蛮辛苦的,包括第一线医疗人员也是非常辛苦,可是里面还是有相当比例的病人,其实是可以救得回来的。」

张上淳医师,您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之下说出这一番话?到底要替民进党政府的防疫政策辩护到什么程度?竟然为了卸责,不惜污蔑第一线医护人员在救人过程中不急救的行为,也让经过深思熟虑,选择DNR的家属和病人,被扣上「可惜」的大帽子!听到一位医界耆老竟然会这样说,当下心冷了大半。

请容我讲述三十年前,在国内还没有推行「DNR(不施行心肺復甦术)」、「ACP(预立医疗照护谘商)」与「AD(预立医疗决定)」之前,发生在我们家族的故事:

我的祖父,当年已是耆寿93岁高龄,某天清晨,当我们发现祖父昏迷不醒,当下立即送医急救,硬是将老人家的一口气从鬼门关前抢了回来,但是,老人家也没有就此清醒过来,而是一口气要上上不来,要下下不去的,靠着氧气面罩撑了7天才离世;数年后,我的祖母因为肝癌末期併发食道静脉瘤破裂,送医急救的时候,急救医师尽了全力想要抢救我祖母的性命,CPR(心肺復甦术)已经压得我祖母的肋骨都快断了,可是我的祖母还是狂吐鲜血,最后不治身亡。这两件事,是我们家族永远的痛。当年,要是有「DNR(不施行心肺復甦术)」、「ACP(预立医疗照护谘商)」与「AD(预立医疗决定)」,我们是不是可以让这两位老人家走得安详点?

张上淳医师,我很愿意相信,您是那种会把病人「救」到最后一刻的医生,所以你的病人、病人的家属们或许都不会有签「DNR(不施行心肺復甦术)」、「ACP(预立医疗照护谘商)」与「AD(预立医疗决定)」 的机会?不过,可不可以请您告诉我,截至2021年7月6日为止,从国内染疫死亡(706例)以及施打疫苗后发生疑似不良反应而猝死(306例)的1012位死者中,有哪些人是被 DNR 、ACP、AD害死的?

「亚东台姐」、亚东医院内科加护病房主任张厚台医师,在自己的脸书上有感而发,她整理了COVID-19病人,在专责病房以及专责加护病房死亡个案做整理后发现,「在专责病房及加护病房死亡病人都有DNR。而在专责病房,DNR后死亡的病人,病人年纪比在加护病房死亡病人年纪大20岁(83 vs. 67,最老的是99岁),且各个都有多重共病如陈旧性中风、癌症、长期卧床、巴金森症…而且有1/3 在COVID-19 确诊前就已签署DNR」。

张厚台医师说:「事实说明,病患原来的身体状况决定他是否会DNR,并非只因为得到新冠肺炎家属就草率考量DNR,家属或医师并非因为病人年纪大而放弃病人( 更何况,我们这十几位DNR 病人签署DNR 后,都又活了一段时间,并非全然地放弃...治疗上还是有选用COVID-19 标准治疗。 是病人或家属不愿意让病人痛苦,选择了不插管及缓和治疗这样的治疗方式 ) 。而且在纪录上呈现医师都是经过不断的与家属讨论, 才得出DNR 这样的结论, 这是一个深思熟虑的结果,并非是个「可惜」的选择。张厚台医师沉痛的呼吁:『不应该让选择DNR的家属和病人,「被扣上可惜的大帽子」!』

台湾是全球第18个建立安寧疗护服务的国家,2000年6月7日,《安寧缓和医疗条例》颁订实施,隔年(2001年)4月25日,《安寧缓和医疗条例施行细则》颁订实施;2019年1月6日,中华民国《病人自主权利法》正式颁定施行,这些事情,张上淳医师您不可能不知道。

国内这二十多年来推动与引进「安寧缓和医疗」的观念,并逐渐推广至急重症单位,因为那里也是死亡发生最多的病房。当现代医疗已经无法挽回ㄧ条生命,医疗人员懂得跟病人、家属沟通让他们有机会来面对人生最后的课题「死亡」,缓和医疗的处置让病人与家属身心灵得着照顾,甚至我们可以在自己神智还清楚的时候,主张「侵入性医疗行为自主权利」;我们相信,死亡不是最后的悲剧,真正的悲剧是病患临终前被冷落,失去精神支柱与爱的援助。

张上淳医师,每一位选择「安寧缓和医疗」,入住安寧病房的患者,以及签署「预立安寧缓和医疗暨维生医疗抉择意愿书」、「ACP(预立医疗照护谘商)」或「AD(预立医疗决定)」的病患,他们都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所做的决定,基本上都已经与家人还有医护团队充分沟通过。这些因感染新冠病毒导致重症,最后在加护病房死亡的病人也是如此。他们经歷了新冠肺炎的完整治疗 也经歷了新冠肺炎导致的併发症折磨,医护团队见证了这些重症病患奋斗的过程,经由不断的沟通让家属可以理解过程的辛苦与病程的终究无法挽回,由家属最后选择DNR(不施行心肺復甦术),让无法挽回的新冠肺炎重症病患在人生最后一段路不用再受CPR之苦,这些家属是需要被讚赏的。毕竟,要替家人做出放弃急救的决定,选择不让病患继续辛苦的路,所需要的勇气与心理折磨,没有亲身经歷过的人,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我们国家既然已经进步到颁订施行《病人自主权利法》,可以在健康、自主意志清楚的时候选择以后是否要急救,以及当身体机能退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于特定临床条件、意识昏迷或无法清楚表达意愿时,拒绝接受维持生命治疗与人工营养及流体喂养或其他与医疗照护、善终等相关意愿之决定(「ACP(预立医疗照护谘商)」或「AD(预立医疗决定)」),为何不能让不幸染疫者自主评估是否要接受治疗呢?或许有些人会主张,这些染疫的重症患者,其病情的「不可逆」跟癌末患者不一样,或许没错,没治疗确实不知会不会好 但是如果染疫患者原本身体状况就已经老化或多重慢性疾病缠身,染疫之后肺部状况更会急速恶化;若病患之前即已自主决定并签署「预立安寧缓和医疗暨维生医疗抉择意愿书」,或是病患家属经由充分理解后决定DNR(不施行心肺復甦术),这不是放弃,而是对生命的尊重,以及维护重症患者在面对死亡之前的最后一丝尊严。

生命不仅仅只是每天下午2点,「中央流行疫情指挥中心」固定召开的例行记者会上,从你们口中报出来的那ㄧ串串数字,数字好看对于「抢救生命」的本质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当生命的长度与品质无法兼顾时,孰轻孰重?

我相信,也尊重所有的急重症医疗人员,他们绝不会滥用DNR的功能,不会滥用医疗人员的天职。我相信每一位医护人员都不会因为没力气、懒得照顾,而急着说服,甚至诱骗病患家属签DNR !要是这种原因存在,你知道这是医疗人员心中多大的折磨?我敢保证,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心安!

其实,要用「抢救生命」的大义当幌子,想尽办法让每天染疫死亡人数下降,也不是做不到,每个医院发满叶克膜、呼吸器,保证让医疗人员做到嫑嫑的,然后每个染疫重症患者就全身插满管子,撑着一口气,要死也死不了,要醒也醒不过来!请问张上淳医师,这种光景,真的就是您所期待的吗?我希望不是。

2021年7月7日,张上淳医师在例行记者会上公开了一篇道歉文。在3分14秒的内容里,媒体形容张上淳医师「充满挫折与懊悔」。希望这一篇673字的道歉文,字字句句都是出自您的真心。我真的希望。可是,我真的能够期待吗?

作者为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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