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传媒简秀枝专栏】曾为电影《恶之画》剧中的死囚犯,量身打造新作的艺术家蔡宜儒,一向以画面张力与戏剧性取胜,更呼应电影影像的叙事性,感动观眾。
这回中国信托举办的「当代绘画奖」中,从790件参赛者中,以「美好时光之无烟硝NO.19战役」拔得头筹,赢得奖金80万元,挤身该集团典藏艺术家之林,再次受到瞩目。
今年40岁蔡宜儒,从早期黑白水墨,到中后期的作品,如《摇滚童话》、《丛林派对》等,夹杂动物的赤子之心、高彩度的浓烈情绪,绘画脉络清晰,擅长把残酷的现实,转化为画布上的童趣想像,作品张力十足,带着戏剧效果的敍事性,相当耐人寻味。
3月3日一大早,还顶着状元桂冠的蔡宜儒,出现在《典藏-长安咖啡店》,长髮及肩,像个当代乐手,他点了土司煎蛋黑咖啡,一边大口享用他的早餐,一边畅谈他的创作歷程。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不画,好像游魂野鬼,顿失生活重心!」蔡宜儒话夹子一开,就是艺术创作,腼腆靑涩的表情,有股执着艺术的霸气。
他在电影《恶之画》化身为随机杀人犯背后的艺术枪手,随机杀人的邪恶性,与艺术真善美,恰是两个极端,藉由死囚的画作,带出艺术作品与创作者人格之间的道德争辩,还有艺术纯粹性的严肃问题。最后大家不禁要问,人性中是否隐藏着「不同程度之恶」的表现!?
曾获金马奖最佳美术设计的李天爵,担任电影《恶之画》的艺术指导,为贯穿全片的画作,他找到气味相符、灵魂相投的艺术家蔡宜儒为角色量身打造独一无二的画作。相当难得的是,艺术作品首度摆脱配角,成为电影灵魂之一,从他们合力在剧中订制艺术家,引入艺术家的创作灵魂,让画作在片中跳脱单纯的美术道具,成为拥有精神、具生命力的「角色」之一。这种以戏剧文本为骨干,建构独特视觉美学,让角色情感,完全投射融入场景之中,展现独特的电影层次。
抖落电影中善恶角色,回归现实面,蔡宜儒从人类受疫情蔓延影响,找到创作的崭新切入点,果然一举夺冠。曾被网路形容是「台湾视觉艺术的摇滚诗人」,蔡宜儒认为,帽子扣得太大,敬谢不敏,他希望保持灵活性,继续探索未知领域。
1980年出生的蔡宜儒,是台北人,早期台北后火车站的巷弄中,有许多违建铁皮屋,住了许多讨生活的底层百姓。蔡宜儒父亲蔡明璜、母亲陈照真,就在那样的环境里,以打铁焊接的粗活为生,居家即工厂,白天打铁时,火花四射,噪音喧天。
父亲在正厅干着燠热粗活,母亲打理工人三餐,因为打铁噪音太大,和工人对话时,或有电话要转接,她屡屡以扩音喇叭传送讯息,简直是魔音传脑。夜晚,大人会三二坐在巷子隅角,喝点老酒聊天,工作虽然辛苦,但他们彷佛看到社会在改变,向上扬升的希望,各个乐观看待。
蔡宜儒与小他5岁的妹妹蔡羽彤,非常认命,乖乖的上下学,自己玩,不吵忙碌干活的父母。尤其爱画画的蔡宜儒,到处涂鸦。反正工厂客厅已经脏乱,父母也不会阻挡他在墙上乱画,孩子不吵,做什么都好,那样的吵杂环境,反而孕育了蔡宜儒的生猛活力。
工人做记号用的彩色粉笔、三伯油漆店用剩的原料,舅舅印刷工厂裁切后的纸头,都成为他捶手可得的画画工具,所以,在蔡宜儒的认知中,他是丰盈幸福的。
蓬莱国小、建成国中,一直到中正高中普通班,画画都只是他个人好玩的课余消遣而已。位于士林的中正高中,校园十分辽阔,但教官管理严格,热衷于抓髮禁。但蔡宜儒发现,在校园在艺德楼,却有一群学生,可以留长头髮。他好奇去打探,原来是舞蹈资优生,需要飘逸长髮好打扮,让他非常讶异与羡慕。
有为者亦若是,爱画画的蔡宜儒,多么渴望自己也能进入美术培育殿堂。他找到火车站附近,专门辅导美术班学生的「陈嘉仁画室」,学习正规美术基础教育,画素描、水彩与国画,密集上课,让他从草莽涂鸦,迈向正规学习。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蔡宜儒顺利考上嘉义师范学院美劳教育系,他十分开心,总算踩进艺术之门。大三开始分科别,他喜欢书画的笔墨趣味,特别是书画的文学性,他成绩出色,一路领先同侪,甚至不惜以不同画风,帮同学代笔缴交作业,因此让他体验多元画风的创作形态。
大学毕业,又考进嘉义大学视觉艺术研究所创作组,研究所毕业后,曾短暂到画室代课,但一切都不如他闭门创作来得开心,最后辞掉所有工作,选择过着节衣缩食,专心创作的清苦生活。2012 曾到日本常滑市当驻村艺术家,2015年又到韩国Daedam美术馆驻馆艺术家 ,启发视野,更练就一身好功夫,希望能在当代创作领域,大展鸿图。
不过,也有失落感的时刻,有回老同学开着新轿车向他献宝,大灯对着他的画室照射,让他吓了一大跳,情绪顿时陷入低潮。同学在外打拼有成,车子房子逐一落实,而他还是在顏料堆里搅和,茫茫前途无所寄,画笔一度画不出东西来。然而,几经思量,他还是说服自己,回到孤独画室,守护孤笔画布,他重新期待以五彩顏料,打造他的缤纷梦想与未来。
蔡宜儒非常感谢他的家人,始终给他完全的自由与信任,父母亲都不懂艺术,见面时还都是问着「有吃饱穿暖」的家常话,不曾埋怨他的闭关宅男生活,以及不稳定的收入现况。而世新广电系毕业的妹妹,也是心存体谅,满溢的嘘寒问暖,让他倍感温馨。
由于在大学主修过水墨书画,蔡宜儒不同于时下年轻艺术家,只沈醉观念,不重基本功。他时时以东方水墨底蕴,作为绘画创作上的发展根基,在保留传统皴、擦、点、染等笔墨精神之余,也融合了西方现代绘画表现里的造型思考元素,进而从作品中,得以阅读一股有别于传统书画的赤子童心、幽默意趣与个性化的总体表现,而从整个视觉风貌的建构来看,不难发现其作品,包融了东方与西方,整合了抽象与具象之间的微妙特质。
蔡宜儒在创作执行面上,先用水性压克力顏料表现整体,同时增加涂、刷、抹、刮等更直接的手法,面对画布的当下,他回归本能性的大动作挥洒,从破坏画面来建构新可能性,种种动态表现呼应起野兽復甦吶喊的主题精神。
蔡宜儒曾在《摇滚童话》中自述,走在创作的路途上,与其把心放在未知的未来,不如将心安在创作上的初衷,走的越远,反而越是感到初心的珍贵。于是,回溯着年幼时的涂鸦记忆,还有他在孩童时期常画的战车、恐龙,甚或一些非现实世界的物种等等,那些熟悉的影子,陆续在脑海中浮现。
童年回忆,召唤了他的赤子之情,一时之间,创思泉涌,他透过彩笔,重新建构起异想世界中的童话丰采,找到初心的喜悦,他精神为之抖擞,心灵中,最柔软、舒坦与诚挚的部分,让他心思饱满了起来,自由表现的劲道再起。
摇滚,是一种存藏内心的种苗,也是他绘画骨子里的基因,生命的热力激情,尽在其中,摇滚童话,果然热力四射。讲起话来温文儒雅的蔡宜儒,对照他带有童趣,但又展现嘶哑怒吼的画作,让外界看到其中的落差。蔡宜儒以诚实作画,自我解嘲,他说,藉由创作,释放他内在的热气,那是展现他内心深处中的狂野与草莽性,真诚直白,力透画背。
这回参与中国信托举办的「当代绘画奖」,好像有几分神助,他心头喜孜孜的。蔡宜儒解释,约莫从2020年至今,肉眼看不见的COVID-19病毒,以超乎想像的速度瀰漫全球,疫情改变了原本的生活方式,眼前的人类,彷佛歷经了整个地球的重整,正在过渡期之中,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为未来的不确定性,惶惶不安,身为艺术创作者,他更能感同身受。
蔡宜儒以人文关怀的视角,回应疫情当下的内心波折,并作为创作发想的核心基调,而在作品造型的传达上,他回归童心、回溯过往记忆,用陈年往事的角度取材,让整体作品立基在「以昨日的角色,来演述今日的故事」轴线上,做了发展与延伸。
「如果说 ,记不得的从前,自然成为过去,而忘不了的曾经,终将成为回忆。」蔡宜儒信誓旦旦。
果然,蔡宜儒在作品锁定了他儿时回忆中,未曾忘怀的卡通人物、模型等要素,例如,小叮噹、哆啦A梦,穿梭过去与未来,解决各式难题的超现实角色,颇能作为象徵实现梦想的大神。在迪士尼的世界裡,不論多么顽劣的暴风雨,到最后总能拨云見日,象徵了欢笑、希望与梦想的实现,非米老鼠、唐老鸭莫属。
在人与人因实体距离,被迫拉开的日子里,透过通讯贴图,维繫日常人际的表情象徵的通讯软体贴图,也在天灾人祸的日子里,居功厥伟。为爱出征,对抗这场因病毒而起的无烟硝战役爱心手指坦克模型,也担纲挑了灾难岁月的大梁。
蔡宜儒强调,那些在儿童时代陪伴成长的图像角色们,仍旧像一颗颗鲜活的种子,植藏于记忆沃土中,等待着透过创作,让它再次开枝散叶。
于是他挺身召唤昔日的偶像,担任起创作要角,熟悉图像,呈现出的怀旧情愫,与他自己在成长经验中的共感印象,试图连结出观者的共鸣,也透过记忆拼贴与多重视点的概念,把记忆中的图像,铺排于画面上,辅以绘画性手法,重新组构,连结起口罩、疫苗注射等符号,整体画面,彷佛在东方笔墨意趣氛围的文化背景里,有了因应主题的多层次想像,因而在画面上,营造出欢愉、幽默、童趣十足的视觉感受,反喻了人类面对无常现实世界时,内心所感受到的荒谬性与无力感。
当作品外显的绘画表现性,与内在蕴含的关怀视点,经由反差笔调,交互应用,加深印象,就成了该作品所命题的「美好时光之无烟硝NO.19战役」,言简意赅,发人深省。
从创作年龄来说,蔡宜儒是台湾当代艺术界近年鹄起的新秀,画面上有笔墨线条的功力,却又能在压克力顏料的经营上,铿锵有力,卓然有成,也备受期待。
蔡宜儒带着感嘆口吻说,绘画创作彷佛是一道可以暂时忘却时间的好方法,走笔的痕迹,顺着无声的时光之流,在画布前,未曾止歇,转眼间也悄悄地进入了不惑之年。他有感时光向前推进的同时,也将与自身过往回忆的厚度成正比,于是朝往童年回溯的角度渐渐成为他近年的创作视点。
蔡宜儒在儿时自发性常画的飞机、恐龙、战车等元素,在先前2019年「摇滚童话」个展中已登场过,而近期他顺着当年记忆溯源,继续推想,并锁定了儿时回忆中难以忘怀的卡通、电玩人物,以揉合西方造型思考与部分东方笔墨意趣的绘画性表现,让角色伴随着想像,与驰骋的笔调,一同悠游古今,希望在旧时光的共感情愫中,营造出另番鲜活的乐趣与况味。
「以昨日的角色来演述今日的故事」,蔡宜儒藉由欢乐幽默的童趣笔调来反刍面对现实世界时内心所感的荒谬,同时也寄望在保有初心的视角下,对于诡谲未来,依然持抱美善的遥望。
古人将笔墨寄情在前人诗词山水文本间,得以抒怀,如今遁入过往时光中,重新取材造境,同得类似可行、可望、可游、可居之乐,蔡宜儒胸有成竹。
「如果我们说回溯是一种将人生走过的前言与后记,重新铺写出新曲的方式,看似回头,却又不失为是一种再向前行的开始,那么笔尖逆锋指向后照镜里的来时路,或许将会是漫漫创作旅途上再次整合后的新起始!」蔡宜儒信心满满,乐观开朗面对未来。
作者为典藏杂志社社长
照片来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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