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诗萍》你若问我，人生快乐吗？

【爱传媒蔡诗萍专栏】如果，我们坐下来，台大小巨蛋的对面操场上，一边望着跑步的人群来来去去，一边望着似乎纹风不动却年年迎新生送旧生的巨大建筑，我们可以聊些什么呢？

我望着19岁的你，天啊，你多么年轻啊！我真想伸手去触摸你的脸颊，摸摸你浓密的头髮，人生最惆怅的，是再也碰不着自己的年轻了！

90岁的我，一定很难看吧！鸡皮鹤髮，眼角下垂，目光混浊，牙齿松脱，对着你讲话时，有时语不成句，有时像喃喃自语，有时说着说着，如梦呓，如不知打哪个时空突然回神似的，你一定很忐忑：怎么，怎么你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欸，孩子，噢不，我不该称你为「孩子」的，你并不是类似九十老人面对自己孙子那样的孩子，你就是「我」，是19岁的「我」，只是，「90岁的我」乍见「19岁的我」，一下子，连我也惶惑于时光的落差，没法反应过来，还以为我遇见的「是我孙子」呢？呵呵，你不要介意啊，孩子，噢不，「19岁的我」！

你问我，「我会快乐吗？」我看着你，有点不懂。你转过头，望望天空，望望跑步的人群，一个身形很窈窕的女孩，扎着马尾，快步的，从我们眼前逼近，又快速的，往跑道的另一边跑去。她还会再回来的，然后，又远去。

你回头看我，发现我注意到你在留意她，你腼腆的笑笑：没办法啊，你应该了解我啊，是不是！？

我跟着笑了，你也笑了，一老，一少，同时间在笑，从我们面前跑过去的人，一定把我们当成祖孙俩，搞不好还会称讚你，「看哪那孙子多孝顺啊！」

其实，我也不太能回答你，「关于你快不快乐」这件事。

如果，我能活到九十岁，那人世间的疑难杂症，我大概都见过了，也都无所谓了，毕竟，它们显然没有打倒我，是吧！所以，我若告诉你，「你的人生是快乐的」，那会不会反倒害了你呢！？

让你以后碰到很多的痛苦时，你会抱怨：怎么「90岁的你」会欺骗「19岁的你」呢？但我何曾「是要骗你」呢！

90岁的我，酸甜苦辣都尝过了，我当然不觉得有什么难得倒我，可是，你才十九岁啊，我能说「啊爱情太苦不要吧！」「人性太坏关门独居吧」「理想会摔跤还是现实一点吧！」

我能这样说吗？

90岁的我，忍心让19岁的我，就此打消了「继续往前」的人生奋进的意志吗？我告诉你，我为何会在九十岁关卡上，回头来看看十九岁的你，十九岁的自己呢？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一个九十老翁，再怎么老骥伏枥，也是暮年了！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年轻时再怎么失落感，人生都像才翻开几页的书，未来还早着呢！

当我翻到自己的人生书本，最后的章节时，我怎能告诉你，还在书的起头处，张望未来的你，告诉你人生到底怎么一回事呢！？你以奇怪的眼光看我，好似懂了又好似不解。

我来告诉你一个关于跑马拉松常见的画面吧，以后，你会很爱跑马的（我可以透露这个，非关天机，所以可说。）跑马跑到21公里转折点后，每一公里向前推，都是训练扎实与否，意志力坚强与否的考验。

每次跑到精疲力竭时，很多往回折返的领先你的跑者，都会喊着：加油加油，补给站就快到了，折返点就快到了。你信了，拚命咬牙往前，但转个弯才发现，靠，还很长呢，哪里是就快到了！

但等你往回折返时，跑在你后面的人，咬牙切齿的，望着你，你竟然也就发自内心的喊出来：加油，就快到了，加油！

看吧，这就是人生，我们总是把自己吃过的苦，吞下去，把迎向生命关卡的年轻孩子，当成旭日，必须让他们燃起东升的意志。所以，你会忘情的喊着：加油啊，不远了，就快到了。这算，欺骗吗？

你会快乐吗？

我望着19岁的你，90岁的我，一定会擒着泪，在颤巍巍的老脸上，笑着对你说：别怕啊，往前走吧，你会知道什么是快乐的！不走，你怎么知道！

作者为知名作家

照片来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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