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熟悉的場景啊,這不就是我們在90年代初玩的『歪角度』嗎?」那時台灣的大學裡還沒有正式婦女研究課程,大學女生自己印講義、請老師、定題目,自行集結不同族群、階級、職業、性偏好等豪爽姊妹,在週末時聚會、傾訴、啃書、對話、辯論,在乾燥時代中自我分泌思想的乳汁,相濡以沫。
熟悉的場景 不同的歷程
令人意外地,我以為那「在歷史中已解放過了的」中國女大生,竟也從頭一切自己來。她們啃的書正是二次戰後啟蒙過美國人的法國女性主義經典《第二性》,時髦髮型配上流利京片子的女生拉高嗓子嚷嚷:「我們要爭取的就是女人的自由和自主!」她想革的命跟她母親要的完全不同。經改後世代要的是容納個人主體的自主,不同於文革母親要的國家主義式平權。聽在我這剛剛唸完她母親寫的中國婦女革命史的人耳裡,可感覺特別五味雜陳。真沒想到,當年啟蒙我的是她媽的社會主義,現在啟蒙她的卻是我娘的資本主義。
同為新世代 距離生猜疑
女孩們吱吱喳喳地談論自己的生活和疑惑,抱怨起大鍋飯式的社會革命對她們人生並沒有帶來想像中的解放。歷史條件改了,生命內容變了,革命語言卻太僵化,不知所云的「大我」讓年輕人不知如何細說人生的種種難堪與苦悶。
世界上大概找不到像台海兩岸這樣充滿戲劇性歷史矛盾的故事了。近半世紀的隔離,讓同文同種的兩岸新生代即便面對面,都得扛起無比沉重的意識型態包袱,在時間所釀成的距離中狐疑地相互猜想。
革命新青年 重建新想像
「孫姊姊,等香港回歸祖國之後,台灣就快解放了!妳說高不高興阿?!」一位剛跳完慶典大會舞如天鵝般漂亮的女孩,突然轉過頭來用一種非常誠懇的表情對著我說。她是那麼地天真無邪地脫口說出從小被教育的「願望」,講的卻是我從小到大最不敢碰觸的「情結」。一時真令人無言以對。我常想,關係著台灣未來發展的事情,為什麼只有「答案」,卻沒有公開討論的過程呢?如果這位天真女孩願意耐心聽聽我的看法,理性的但有點複雜的看法,她會不會因此改變她的想法呢?
兩岸都有革命新青年,然在冷戰設下的統獨對立架構中,革命語言和想像卻僵硬到不行。它不但極度壞事,也使得所有足以牽動歷史變遷的進步改革因此原地踏步。試想,89年的那個煙霧裊繞的清晨,當柏林圍牆轟然倒下而和平鴿群起飛入無垠穹蒼時,柏林青年腦子裡想的還是統獨嗎?當形式的阻絕和障礙消失時,他/她們準備了什麼足以自傲或值得交換的歷史和文明,能在相遇的那一刻開口說第一句話呢?
這是一個處在不同意識型態之間,過去與未來之間,既艱難又令人期待的轉型當口。上世紀的意識型態巨輪不曾壓扁我們盛開的青春,為何卻使我們對未來啞口無言呢?除了一再重複敵意與仇恨之外,我們對這正四處鬆綁界線的新世界,可曾做過任何思想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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