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震

正在度過一個不安穩的夢境，地震將我破碎的夢境裡撈起，讓我直面更加不安穩的現實，我緊緊用枕頭護住頭，聽到許多物品掉落的聲音，玻璃的碎裂聲、書本落下的沉悶聲響、陶瓷盆栽掉落聲......等到地震平息，眼前的混亂場面讓我有些無措，我不知道從何收拾這場殘局，隨意拿起手機，想查詢地震的相關訊息。

「你還好嗎？」跳出這樣的訊息，我的心跳比剛剛經歷地震時還快，我還好嗎？我糟糕透了，但我知道，這當然不是問我的近況，而是在問剛剛地震後，我怎麼了嗎？

你在這時候想到我了嗎？你想我了嗎？

我隨手拍了一張租屋處滿是碎裂的、散落物品的照片，我回覆：「人沒事。但好多東西掉了、碎了。」

「要我過去幫你整理一下嗎？」我的時間暫停了好久，我想了很多拒絕的回覆，但最後還是在鍵盤上打出：「好。」這個回覆像是用盡了我全部的力氣，我無力地躺在床上，看著熟悉的天花板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他的敲門聲，我朝門口喊：「進來吧。」我聽到他快速輸入了密碼，並打開門的聲音。我從床上坐起，看到他穿了一件素色的裙子，沒有化妝、頭髮隨意往上綁起，好像是很久以前那樣平凡的早晨。

和他在工作衣著整潔、妝容精緻的樣子截然不同，他此刻蹲在地板上，看起來有些狼狽，收拾著那些物品的碎片、自然地把掉落的物品歸位，我恍恍惚惚地站在他身後，用手機偷拍了一張照片，在他轉身之前，把眼淚隨意抹乾。

我在書架前整理散落一地的書，聽到他在後面輕輕地喚我的名字，我回頭看到他手上拿著一個碎掉的玻璃相框，裡面是我們的合照，海浪打溼我們的雙腳，他面對鏡頭在藍天下燦爛地笑著，我看著他的雙眼成了弦月的形狀。

我以為迎來的愛意是不斷撲面而來的海浪，卻發現潮汐在不斷後退，我呆坐在沙灘上，緊緊抓著沙，剩下的是淹沒我的哀傷，以及水珠從我腿上滑落的溫柔。

愛早已隨波逐流，下落不明。

「這個要留著嗎？」他出聲，讓我從回憶中醒來，我有些慌張地拿走相片，正要收進口袋。「等一下，小心手。」他翻出一個紙袋，把相框裝起來。

我們整理了很久，說著幾句無關緊要的話，「等等要一起去吃飯嗎？」這句話一直卡在我的喉嚨，直到他要走了，這句話滑落到我的心上，但仍然沒有說出來。

「再見。」我送他下樓，愣愣看著他慢慢走遠，消失在街道的末端，直到天色從光明轉至晦暗，我走回屋裡，從口袋拿出那張照片，翻到背面，看到他用娟秀的字體在紙上寫著：「我愛你。二月十四日。」。

我的世界開始經歷比早上那場地震還要劇烈千萬倍的餘震，在整間屋子裡，只有我在崩塌、掉落，碎得不成人形，身體被曾經名為愛的瓦礫壓垮，每一處都在疼痛，我的呼救聲裡充滿他的名字，聲音喊到嘶啞、無力，也終歸知道到他再也不會走進來，復原這場災難，把完整的我拼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