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中亞「優等生」哈薩克緣何生亂？（顏亞青）

承襲蘇聯「舊制」，哈薩克今年1月1日像往年一樣隆重慶祝新年。未料數日間，喜慶氣氛因一場動盪與騷亂而成肅殺。哈薩克曾因驕人發展成就令人稱讚，如今而立之年的中亞「領頭羊」卻因亂引世界側目。

此次動亂的直接原因是液化天然氣漲價，背後深層原因卻錯綜複雜，試以「邪盛正虛」兩線縷析之。

「邪盛」指哈經濟不振，失業問題高企，貧富差距過大，社會矛盾激化。

獨立30年來，哈經濟總量增長1.5倍，人均GDP增長逾12倍，貧困人口占比從1996年的34.6%降至2020年的5.3%。從統計數據上看，哈不但是中亞地區的優等生，在整個後蘇聯地區也很亮眼。

這主要得益於2000-2008年間國際石油價格居於高位，其間維持了近10%的增長率。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哈經濟結構因過度依賴油氣而嚴重畸形，礦物燃料、礦物油及其產品出口在哈總出口總額中佔到73%，甚至遠高於以賣油氣聞名的俄羅斯。

由於缺乏韌性，哈經濟受2008年金融危機、油價下跌重創後，至今未恢復至危機前水平。該背景下，過去高增長所掩蓋的社會問題陸續暴露出來，各類抗議不斷。統計數據顯示，哈2018年至今累計發生大小抗議活動逾1300場。

而哈社會又趨年輕化，其2020年秋季人口普查顯示，平均年齡不到32歲，勞動年齡人口約占60%。這使哈社會更有變革「衝動」，危機「爆點」較低。此次騷亂中不乏年輕身影，故哈總統托卡耶夫1月5日的電視講話特別勸告年輕人「不要自毀前程」。

哈自2019年3月開啟權力交接，又逢新冠肺炎疫情衝擊，通膨、失業、貧富差距和地區發展差距不斷擴大等各種矛盾積聚至相當危險程度。儘管是次動亂令人們對哈這位優等生的「繁榮與發展」有所質疑，但較之該地區吉爾吉斯斯坦、白俄羅斯2020年的動盪，哈薩克的危機已是「遲來」。

「正虛」指哈治理能力不足，民眾缺乏成熟公民心態。

哈獨立以來的30年，世界正受技術革命影響發生深刻變革。隨著第三次工業革命下數位資訊技術的使用和推廣，人們進入互聯網時代。特別是社群媒體的出現，使資訊傳播效率增加，參與性增強。動員成本大大降低，使集體行動在全球範圍內廣泛地發生。「阿拉伯之春」就是典型「時代產物」。

如果說互聯網時代為普通民眾帶來的是自由、個體力量的增長及觀念上的激進，那給國家帶來的則是治理上的挑戰。如果不能回應這種挑戰，即在治理水平上沒有實現更新換代，就出現了治理赤字，無法應對借助互聯網而發生的對話、抗爭甚至革命。

哈首任總統納扎爾巴耶夫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在2017年1月的年度國情咨文中提出「第三次現代化」計劃，除涉及經濟、商業和投資外，還特別強調推動國家制度建設的「現代化」。可惜，歷史留給這位政治家的時間不多，其所在的國家也未創造合適條件。

此外，按照嚴格意義上的現代國家概念，哈薩克歷史並不長。儘管哈獨立以來一直試圖建構起國家認同，但因過度運用民族主義，不僅未能培育出成熟的「國家觀」，反產生了「激進」的副作用，對外表現為排外的極端民族主義，對內則表現為逆反和輕易否定既有政策的解構和虛無主義，呈現為強大的破壞而非建設性力量。

哈薩克是俄羅斯在後蘇聯空間最重視的支點之一，兩國共同邊界長達7500公里。俄羅斯武裝力量此次發揮了獨特戡亂作用，哈薩克未來將更加依賴莫斯科，在外交上將由多元外交轉向以俄為重。

多年來，納扎爾巴耶夫一直奉行多元平衡外交，並為追求國家獨立國內推動去俄化。毫無疑問，未來這種趨勢將中止。這意味著俄羅斯此番又拿下一塊蘇聯的「碎片」，再往前看，2014年「收回」克里米亞，2020年趁亂抓牢吉爾吉斯，2020年靠為盧卡申科站台拉緊白俄羅斯，2021年則借美軍撤離阿富汗進一步增加在塔吉克軍事存在，2020-2021年又借納卡衝突強化了與亞美尼亞的軍事合作。後蘇聯空間的系列變化，都朝於俄有利方向發展，在國際格局正發生深刻變化的當下似並非偶然。

此外，俄羅斯基於集安組織（CSTO）向哈派遣維和力量將帶來示範效應：當中亞地區其他國家發生類似事件時，俄羅斯將在集安組織框架內以此為例進行適度干預，以保障各國現政權的穩定性，當然前提是該政權是親俄的。

中國一直密切關注哈薩克局勢。哈薩克是中國鄰國，還是參與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的重要國家，其局勢既關係中國西部安全與穩定，也影響「一帶一路」框架下的合作。1月7日，中國國家領導人向哈總統托卡耶夫致口信表示，中方堅決反對任何勢力破壞哈薩克穩定、威脅哈薩克安全，堅決反對任何勢力破壞哈薩克人民的平靜生活，堅決反對外部勢力蓄意在哈薩克製造動盪、策動「顏色革命」，堅決反對任何破壞中哈友好、干擾兩國合作的企圖。並強調，作為兄弟鄰邦和永久全面戰略夥伴，中方願盡己所能向哈方提供必要支持，幫助哈方度過難關。

目前，哈國內秩序已恢復，無中方人員傷亡，中哈關係與合作亦未受到明顯消極影響。但隨著哈未來一段時間在外交上的調整，中哈合作無疑面臨新的環境和氛圍。一個穩定的繁榮的哈薩克是中國樂見的，一個在外交上多元平衡的哈薩克是對中國有利的。

另值得關注的是，哈外長特列烏別爾季1月7日同美國國務卿布林肯通話，詳細通報局勢及與集安條約組織維和部隊共同開展的反恐行動進展。美國務院發言人普萊斯在記者會上回應稱，希望哈政府盡早解決抗議活動暴露的經濟和政治問題。如有可能，美願幫助哈解決有關挑戰。哈主動向美方通報之舉表明未將動亂責任算在美國頭上，可以預見，其未來的外交政策在加深與俄關係的同時仍會保持某種平衡。哈國家通訊社12日還專門發消息強調，坊間對美國與哈國當前局勢有關聯的說法純屬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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