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39年(1950)6月韓戰發生後,麥克亞瑟將軍於7月31日率高級將領專程來台拜會蔣介石總統,洽商國府派軍赴韓協助抵抗北朝鮮共軍南侵事,據當時的消息,蔣介石同意派精銳2萬國軍赴韓參戰,但該案被美國杜魯門總統否決,因恐成為引發中共軍隊入韓的藉口。

但韓戰發生後,杜魯門總統亦宣布了第七艦隊巡行台灣海峽,防範兩岸衝突。事實上在民38年(1949)國軍自大陸分批撤往台灣的時候,在抗日期間曾在大陸對抗過中共游擊隊的一些日本軍人,基於反共情懷,主動表示願協助國民政府抵抗共軍侵台。

蔣介石本身就是留日軍校的學生,對日本相當熟悉,亦無惡感,否則不至於對日戰勝後,使出以德報怨這一招。在這國民政府快要滅頂的時刻,陰溝水都可以救火,何況和對紅軍具戰鬥經驗的志願軍來幫忙呢。

民38年(1949)7月,也就是我們一家在汕頭等候平興輪來台的時候,日本知名軍人岡村寧次與澄田睞四郎、十川次郎(前日本第六軍司令官)等商議,募集前日本帝國陸軍參謀或連隊長級軍官等17名,在東京組團後赴台灣,協助國府抗共。

岡村寧次是日本投降時代表日軍,向中國代表何應欽上將呈遞降書的日軍在中國戰區最高統帥,下轄日軍官兵100萬人;岡村並表示投降後即不受日本政府節制,願接受何應欽上將指派工作。何應欽上將乃指派岡村寧次為中國戰區日本官兵善後總聯絡部長官,並於民38年(1949)1月26日,由國民政府軍事法庭在上海宣布其「無罪」釋放。所以對國民政府來說,岡村寧次或有圖報不殺之恩之意。

這17人志願團在9月1日組織成功,團長為富田直亮,原系日本第23軍少將參謀長,改中國名字為「白鴻亮」,故該志願「白鴻亮軍事顧問團」,後簡稱「白團」,於民38年(1949)11月1日抵達台北,協助國軍進行整軍備戰,保衛大台灣,白團在台最大人數曾達83人。

白團在台灣協助訓練國軍長達20年,總受訓人數達到2萬多人,白團解散後的民57年(1968)12月,國府國防部曾編有「日本軍事顧問團教官在華工作紀要」,記錄了白團對國軍在國防規畫、軍事教育與戰術思想等方面的工作;包含國民政府在台灣實施的義務役徵兵制、預備軍官制度、建議在金門、馬祖的地下碉堡防衛作戰、設置入伍集訓的成功嶺、立《總動員法》、山寨慰安婦的軍中樂園、協助規畫反攻大陸的「國光計畫」等,其對台灣防務的實質影響,似不輸後來的美軍顧問團。

韓戰爆發後的民40年(1951)5月1日,美國也派遣軍事顧問團(U.S.Military Assistance and Advisory Group/Republic of China on Taiwan,簡稱MAAG)來台,協助國軍進行整軍備戰。美軍事顧問團原擬設置在圓山,因該地已被白團進駐,臨時又進駐到建國中學內一幢二層木造樓中,這是建國中學初中部的主要部份建築,建國中學也特別開一側門,專供MAAG的人員和車輛進出;終究不是很方便,MAAG不久便遷走了。

印有美軍顧問團(MAAG)徽章的馬克杯、打火機及臂章,都是當年美軍生活中息息相關的物件。(蘇瑋璇攝)
印有美軍顧問團(MAAG)徽章的馬克杯、打火機及臂章,都是當年美軍生活中息息相關的物件。(蘇瑋璇攝)

在那段時日中,一邊是國軍部隊高亢的《保衛大台灣》歌聲,一邊是穿著軍服的美國軍人,戰爭的氣息自然很濃厚。尤其我們弟兄借住在同安街、水源路交叉口的房舍最高層3樓,3樓有漂亮的走廊,從走廊上可俯瞰新店溪的景色。當時水源路有納涼飲茶雅座,以及蒙古烤肉店等,就在走廊正前方溪邊沿岸,是其時台北市民少有的消夏去處。

今之通往永和的中正橋,那時還叫川端橋,也在右側200餘公尺處眼底。再向川端橋右側方約一公里處,是著名的馬場町。在陽台上左前側方約半公里處,是靠近國防醫學院原址的大片稻田。水源路實際上是一段河堤,堤頂是一條並不寬敞的柏油路面,勉可兩部汽車錯過。河堤成塔式兩層,上層即柏油路面,下一層是有10公尺左右寬的泥石護堤。在同安街口靠河道一側端的護堤上,就是建水泥碉堡之處,憑添戰時氣氛。這些,都是站在3樓走廊上可一覽無遺的景色。

1998年10月18日五十年代白色恐怖罹難者秋祭大典,在青年公園當時原址「跑馬」的行刑場舉行,罹難者友人及家屬獻上百合花以表悼念之意。台北市長候選人馬英九等人,前往大典上,向罹難者獻花致意。(許村旭攝)
1998年10月18日五十年代白色恐怖罹難者秋祭大典,在青年公園當時原址「跑馬」的行刑場舉行,罹難者友人及家屬獻上百合花以表悼念之意。台北市長候選人馬英九等人,前往大典上,向罹難者獻花致意。(許村旭攝)

一天清晨,我們突然聽見幾聲槍響自碉堡處傳出,起初大家並不為意,隨即聽到嘈雜的人聲,跑到走廊一看,相隔我們不過約30公尺,靠近碉堡附近的草地上,仰面躺著兩具屍體。原來這裡已被當作處決匪諜的執刑場所!為什麼不選擇馬場町而選擇同安街與水源路交叉口,這人煙稠密,而且是遊人如織的消暑勝地當作刑場?實在不解其奧妙,或許含有警世威鎮的作用罷!

自從那次槍聲以後,此地一連經歷了5、6次的行刑。都是軍用十輪卡車沿同安街直駛水源路堤頂,在上坡前由執刑憲兵,每二人一對護持人犯下車,步行至碉堡處草地,然後執刑。我們在3樓走廊上可以直接目擊,驗屍官拍照後,行刑隊始整隊離去,接著殯儀人員把屍身抬走。這是非常慘烈殘酷的場面,至今仍鮮明留在我的腦海中。

奇怪的是,其中有一位受刑人,在步入這碉堡刑場之前,沿途竟高呼「蔣總統萬歲」,「中華民國萬歲」等口號,當然仍照樣槍決不誤。過後不久,有一陣像機關槍的連續槍聲,自左側不遠處國防醫學院旁稻田的空地上傳出,據看熱鬧的人走告,這天那裡一共槍決了14人。

從此以後,無論同安街口碉堡或國防醫學院邊稻田空地,再無暫充刑場情事。我對那高呼口號的受刑人深覺難解,既然如此,何以又被國府槍決呢?這奇怪的目睹耳聞之事要如何解釋?看了前面一段德昌先生的遇難經過,或可能就是答案吧。

(作者為前中科院第二所資深研究員)

【未完待續,朱偉岳專欄每周日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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