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長城抗戰的不僅有赫赫有名的國軍第二十九軍大刀隊,創下南天門大捷的中央軍,死守榆關的東北軍,更有曾經改編自北洋直系武力的國軍──第二十六軍,也曾在長城抗戰中犧牲報國。但為紀念他們而修建的忠烈祠已經被毀,因而這段歷史也消失在了今人的史書中。筆者偶得該部當年編纂的《陸軍第二十六軍抗日剿匪陣亡將士紀念特刊》,讀罷其內容,遙想國軍轉戰南北,頗有哀戚之感。
脫胎北洋直系 國軍戰史無役不予
國軍第二十六軍由國民五軍改編而來,屬於北洋直系部隊。改編為國民革命軍之後,該部成為北伐軍的一分子。北伐勝利後,因國軍內部無法就編遣達成一致,中原大戰爆發,第二十六軍軍長蕭之楚率領之第四十四師通電宣布擁護南京國民政府,未有追隨舊長官馮玉祥討伐蔣中正,反而參與對閻錫山、馮玉祥部的討逆作戰。1933年3月,下轄國軍獨立第四旅和第四十四師的陸軍第二十六軍在河北正式組編,隨即參加長城抗戰。完成長城抗日行動後,該部後南下湖北參與圍剿中共紅軍。
民國26年對日抗戰爆發後,第二十六軍的第四十四、第七十六兩個師,在第三戰區參加淞滬會戰。1938年統領第三十二師參加武漢會戰。1939年1月,第四十一師併入,參加隨棗會戰。1940年5月參加棗宜會戰。1941年9月參加第二次長沙會戰,後參加第三次長沙會戰。1942年5月參加浙贛會戰。抗戰時期,國共摩擦不斷,第二十六軍於1944年3月閩北、江山一帶對中共武裝作戰。1944年4月參加長衡會戰。同年十月,該部下轄第四十四、第四十一兩師參加桂柳會戰。1945年初增轄第一四九師參加湘西會戰。對日抗戰勝利後,該部進駐湖南芷江、衡陽。
巍峨雄偉:消失的第二十六軍忠烈祠
第二十六軍在1934年駐防湖北安陸期間,在當地修建忠烈祠紀念該部陣亡將士。因為頻年參與剿共抗日,忠烈祠中建立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和剿匪陣亡將士紀念碑。忠烈祠牌樓額語為「浩氣長存」,落款人是蔣中正。兩側為「精忠」、「報國」。聯語為「為威武靖國萑符百戰殊勳昭漢水,精忠報黨國千秋浩氣護燕雲」。牌樓背面額語是「英氣凜然」,題款人為何成濬。兩側額語係「碧血」、「丹心」。聯語為「遏寇虐用逖蠻方屍當裹以馬革,執干戈而衛社稷死有重於泰山」,題款人為朱培德。
「忠烈祠」三字匾額由第二十六軍時任軍長蕭之楚題寫。國民政府主席林森題寫匾額「精誠衛國」;汪精衛題寫「愴懷壯烈」;何應欽題寫「江漢英靈」。忠烈祠正殿內有陣亡將士之靈位。神龕兩側之聯語記錄是「碧血丹心忠烈昭日月,秋霜春露俎豆永馨香」,題款人是「蕭之楚率全體官兵敬獻」。
忠烈祠碑記石碑,額有青天白日徽,下刻「忠烈祠碑」字樣。碑記由軍長蕭之楚撰寫,全文如下:
「陸軍第二十六軍建立忠烈祠暨剿匪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記
除墠巍峨,自古聿隆祠典,勒銘金石,於今尤重。國殤此所,以留壯士愛國之蹟,亦所以盡斯人褒美之心也。本軍剿匪抗日,罔間寒暑,馬跡征塵,遍於南北。十九,二十兩年,鄂東鄺匪經我痛剿,受創甚鉅。二十一年轉旆鄂中,進剿賀段諸匪,溽暑遄征,大小數十戰,殲匪無算。嗣追剿徐匪,由鄂而豫,由豫而陝,在冰天雪地,懸崖絕壁之中,與匪苦戰,凡三閱月。二十二年春,奉調北上參加抗日,興隆之役,襲出塞外,猛攻縣城,前仆後繼,衝破敵壘,白刃肉搏,浴血巷戰,凡進出五次,劇戰數晝夜,經慘重之犧牲,卒克要隘。繼在九松山一帶,與敵交綏,激戰屢日。歷年我將士之拼生殉難者,計二千餘人。為國為民,不惜性命,義烈之氣,上九天而下九淵。今猶或屍棄戰地,或骨暴沙場,蔓草荒煙,熱血謁灑,弔祭不至,精魂何依,淒風苦雨,如聞悲慼哀訴之聲已。吾人痛念之餘,寢饋難安,於是共捐薪餉,積集義訾,復協同安陸縣官紳,在城內東南隅,勘定考棚故址公地。南北長四十二丈,東西寬十四丈,刱建忠烈祠。計南向正殿三楹,中供陣亡先烈靈位,殿牌樓祠外,繚以短垣,中植花木,以資觀感。自二十二年十一月開始興築,參以兵工,歷百餘日告竣。除撥款,撫卹各陣亡將士及傷殘官兵家屬外,並於二十三年二月二十五日舉行追悼大會。在場諸烈士磊磊落落,欷歔來享,金鐃法鼓,響徹雲天。吾人圖報同袍之思始以一快。嗣後歲時致祭,無替血食,藉彰忠烈,庶慰英靈,切望安邑賢明官紳,與將來駐防斯土友軍,惠予保全,時加維護,俾可垂之久遠,永留紀念,尤所馨香拜禱者也。
陸軍第二十六軍軍長蕭之楚率全體官兵撰立
中華民國二十三年二月」
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正面有「陸軍第二十六軍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字樣,題款人是「軍長蕭之楚敬立」,時間是「中華民國二十三年一月」。紀念碑背面鐫刻碑記,撰文者為湖北籍辛亥革命元老、任職過北伐軍總參謀長、國府湖北省主席的何成濬。碑記全文如下:
「陸軍第二十六軍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記
陸軍第四十四師師長蕭之楚景湘,以民國十九年率所部從予討逆,中州號稱驍勇。後調駐鄂東,迭創悍匪鄺繼勛、徐向前,並次第收復各縣匪區及黃安縣城。去年夏大舉剿匪,景湘復躬率所部,挫賀龍於湘河,追徐匪於陝南,徒步奔馳,足盡重繭。迨徐匪竄蜀,又奉調回鄂。會暴日內侵,熱河失陷。景湘又奉命率部北上,集結通州。予亦奉蔣委員長召,由陝赴保,主持行營事。時日寇已進迫長城各口,大河以北,寖寖震動。予以牽於行營事,未能躬赴前線指揮。而景湘已被命為第二十六軍軍長,率部由通州而三河,而平谷,而薊縣,與日寇激戰於興隆。興隆者,薊北重鎮也。北通承德,南通長城,東達喜峰,西接密雲,為歷來華夷用兵所必爭。景湘以所部旅長王金鏞,於兆龍,及團長陳旭,郝奇,楊鑫,張池,李印臣,徐世敬等奮勇力戰,卒克是地。當其時,敵之工事牢固不可拔,而飛機又瀰漫天空,彈如雨下,我軍器械視敵,相隔數世紀,奮血肉以當烈火,殆不啻鼓螳臂以當車轍,然血戰三日,傷亡千數,卒能擊落敵機使日寇不敢匆遽南下,而長城以內,得徐徐以修戰備。則是役之重要,與將士之忠勇,為何如也。興隆既下,復轉向密雲縣北之九松山。九松山者,古北口以南重地也,於時敵已進佔灤東,挾其重兵臨古北,守軍以創甚,奉命向密雲後撤。景湘率部進駐九松山,實當掩護,任敝躡後,追至適與遇又激戰七晝夜,大刀炸彈恃為利器,死亡枕籍,志不稍卻。蓋其烈又與興隆之役相侔焉。旋塘沽協定成,移軍順義,班師回鄂。越七月,景湘不忍死事者之湮沒,謀勒其事於石,而請言於予。惟四十四師隨予久,自十九年來討逆,剿共,靡役不從。今茲抗日,雖未能躬親指揮,而景湘能激勵將士,奮其血肉之軀,以與強敵之猛烈兵器,相搏擊於疆場,縱令撓敗亦足為榮矧。克興隆,爭九松山,與敵殺傷相當,力雖未抵黃龍,氣已可撼山嶽,則死者與存者,不胥足垂譽於無窮耶。是役,喪營長劉光,營附劉文治,安燊,連長牛天祐,竇全義,羅生雲,以下官兵六百餘人,傷不計。
中華民國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 隨縣何成濬雪竹甫敬撰並書」
剿匪陣亡將士紀念碑在另一個紀念亭中,紀念碑正面碑額為青天白日徽,中間是「陸軍第二十六軍剿匪陣亡將士紀念碑」,題款是「軍長蕭之楚敬立」,落款時間是「中華民國二十三年一月」。紀念碑背面鐫刻碑記,撰文者為時任國軍第十軍軍長徐源泉。碑記全文如下:
「陸軍第二十六軍剿匪陣亡將士紀念碑記
當民元十八九及二十年之交,中原俶擾,國家不得已而用兵,有以全軍奮鬥,蹀血於平漢隴海二線間,而卒以奏方夏底平之績者,蓋莫不知有四十八、四十四二師,厥後旋軍鄂渚,此二部者,復相與接軫連鏕,併力剿赤,凡江漢流域及豫皖川陝邊境匪跡出沒地,幾無不為我軍鋒所創,艾鄂中北之悍股斬馘略盡,中樞釐定軍制,始自四十八而析增四十一為兩師,而我四十四師亦由第十軍而別立,第二十六軍蓋閭裡觕甯,而部曲之精銳駿雄,所凋喪於鋒鏑下者則已眾矣,惟我四十四師之剿匪鄂北也,時則全鄂糜沸,值赤燄方熾之日,鄂東黃安諸邑,既久淪匪區,洪湖積歲,逆巢復負固而未可猝拔,漢水自岳口以上,北迄襄鄖鉅鎮名城,亦時為匪據恣其焚略,與武夏間之交通幾絕,景湘軍長適總師干,蒿目時變,不忍吾民之久陷水火,則慨然振旅北趨,誓眾聲討,所部歷經選拔,皆出自百戰之餘,夙以鷙勇,聞當世而是激於義憤,每與匪接,無不突堅陷銳,以一當千,故不數月間,而鄂北全境已告肅清,與中區剿匪之捷音,後先相應,其將士犧牲亦至鉅已,而徐逆向前潰竄西逃,四十四師乘勝尾追,復蹙之於鄂陝邊境,萬山之中,所俘戮、解散過半,蓋出入兩載間,崎嶇數千里,渠凶雖幾就殲滅,而將士之力戰、捐軀及因飢疲創傷、寒暑凍暍而死者,已不知其凡幾,以視後此同部諸人,因抗日暴骨幽冀之野者,其死事不同,而出乎救國衛民之血誠則一,英魂毅魄,固常照耀於南天朔地、大宇長宙間,亙中外、歷萬古而不可磨滅,然諸君則既已逝矣,可不悲哉,泉與景湘軍長固同任剿赤之役者也,念赤逆之軫惡,凶以同族,而橫肆摧殘,自相屠戮,致煩國軍殛誅,即逆黨次第剪除,而已多所夷、傷耗我戰士無算,至人民生命財產之銷亡,則更不可具述,知死事諸君,為民殺賊,瞑目長往,必有茹痛地下無窮者,屬者班師岳口,既有剿匪陣亡將士公墓之設置,景湘軍長復於德安軍次建立二十六軍剿匪陣亡將士紀念碑,以彰崇報,我邦人諸君,予睹正氣之長存,卜民彝之終奠,其庶有以甦垂死之人心,而慰先烈之蘄望者乎,是則可紀也已。
陸軍上將一等寶鼎章湖北全省清鄉督辦
陸軍第十軍軍長兼鄂湘邊區剿匪總司令 徐源泉撰並書
第十六路總指揮陸軍第四十八師師長
中華民國二十三年元月穀旦」
陸軍第四十一師師長張振漢在忠烈祠建立石碑碑記如下:
「陸軍第二十六軍剿匪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記
蓋聞忠義為人心之鵠,精神為建設之源,故必國民敢死而後國家能生。躬擐甲冑,不肯冒萬險以圖進取,非夫也。翳惟陸軍第二十六軍諸將士,天錫大勇,為國捐軀。自民國十九年至二十一年,迭與鄺賀段徐等悍匪激戰於鄂豫之交。二十二年奉命北上抗強日,衝鋒於興隆九松山一帶,槍林彈雨,血肉橫飛。綜計四年間殉難將士二千餘人,賊殺其身而殺賊之志,足以貫金石,泣鬼神,嗚呼,烈矣。振漢忝歷戎行,頻年剿匪,諸役實與二十六軍犄之角之,其赴湯蹈火百折不回之氣,乃振漢所親見。惟抗日之舉,未能執鞭彌以相從,而其戰績震鑠於塞外者,未嘗不深服其偉,而自愧弗如也。比者蕭軍長暨全體官兵痛定思痛,籌集巨資為陣亡將士建祠立碑,定於二十三年二月二十五日開追悼大會。生則勤勞以致死,死則俎豆以如生,禮也。振漢飽嘗憂患,誼聯袍澤。每緬懷先烈,髣拂風馬雲車時往來於河淮江漢。丁茲盛典,不得無一言,以妥英靈而伸哀憫,並期昭大節永垂不朽,爰為之銘曰:
天炳日星,地鐘河嶽,兩間正氣,浩然磅礡,夫惟勇士,甘喪其元,同仇敵愾,義膽忠肝,銅馬赤眉,中原大擾,節制之師,南征北討,東鄰虎虓,邊鼓不寧,長城險隘,螯弧先登,凡經百戰,仗此神力,大呼殺賊,誓不並立,摧堅攻銳,視死如歸,熱血瀰瀰,精魂依依,誰無父母,誰無妻子,奮身不顧,為血國恥,童如汪琦,壯如張巡,男兒有志,是謂成仁,我賦無衣,偕修矛戟,國難方殷,後死之責,傳芭代舞,騎龍來游,馨香弈䙫,猗歟其休,有祠可瞻,有石可勒,敢告軍人,勿忘前哲。
陸軍第四十一師師長張振漢謹撰並書
中華民國23年2月15日」
如今,這座巍峨雄偉的第二十六軍陣亡將士忠烈祠,已經徹底消失在今人的記憶中。
題刻第四十一師抗戰碑 師長晚景淒涼
在中國湖北宜昌白洋四陵坡一帶,曾有國軍第四十一師抗戰紀念碑。該部與國軍第二十六軍頗有淵源。國軍第四十一師為直魯聯軍舊部,1931年5月正式成軍,駐防湖北,隸屬國軍第十軍。對日抗戰爆發後,該部於1939年歸入第二十六軍。參加當年5月之隨棗會戰。1940年5月,該部參加棗宜會戰。1941年9月參加第二次長沙會戰,同年12月參加第三次長沙會戰。1942年5月參加浙贛會戰。1944年3月第四十一師在閩北、江山一帶參與對中共武裝之作戰。1944年4月,參加長衡會戰。同年10月,第四十一師南下廣西參加桂柳會戰。
國軍第四十一師抗戰紀念碑係為紀念對日抗戰爆發後,該部諸役陣亡官兵而修建,特別與襄河冬季攻勢的多寶灣、羅漢寺戰役有關。1939年12月13日,國軍第四十一師渡過襄河開始向多寶灣一帶日軍發起進攻,一度攻佔多寶灣,後日軍發起反攻,與之協同的方天統領之第十八軍、蕭之楚統領之第二十六軍先後撤退。國軍第四十一師亦撤至長沙。
1940年,第四十一師在湖北宜昌修建了該部陣亡將士紀念碑。紀念碑碑記由時任師長丁治盤撰寫,全文如下:
「陸軍第四十一師陣亡將士紀念碑記
陸軍第四十一師,從役於攘倭之戰,洎乎中華民國二十八年冬,我將士之及於難者,先後凡二千七百五十五人,比於參戰之數,十之三而弱,比於官兵之差,一之十又五,其以捷而死者半,以挫而死者亦半焉!然其間摩堅拒銳,凡百數十戰,其勢則未 嘗中熸也,而多寶灣羅漢寺之捷,銳師直指,爭相蹈險,馳突於飛機、毒氣、坦克車,慘苦壯烈之下,授命者尤多。二十九年春,重輯部伍於宜都之白洋,宜都諸執事耆宿,感於死者報國,赫赫之聲,為豐碑置於白洋之四陵坡上,以志景仰,嗚呼!倭寇之禍,猶未已也,近矚江漢之間,多為賊所踐履,用是吾諸死難將士,身殄而魂將不愉,吾後方諸同胞,又烏可苟安於旦夕哉!嘗聞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又聞君子之道,莫大乎以忠誠為天下倡。我國家自鴉片戰爭以來,政窳俗靡,民氣消沉,避禍遠害之見,惟私於己。成仁取義之行,無奮於中,寖假而國勢日頹,寖假而人心日懦,遂昧乎匹夫忠誠之義,無敢與異族言戰者,倭寇之劍及履及,謂非有以自致者乎!今吾諸死難將士,身試鋒鏑,手剚國仇,蓋以匹夫忠誠之義,為天下倡矣!過此碑者,願鼓舞而興起焉。」
1949年中共建政後,紀念碑已完全被毀而不存。值得一提的是該師首任師長張振漢。張氏為安陸的第二十六軍抗日剿匪忠烈祠題寫過碑記。1934年10月,國軍對中共紅軍進行圍剿。1935年6月,張振漢在湖北忠堡被中共賀龍部俘獲。後,張振漢獲得中共方面禮遇,成為中共紅軍軍事教員,並隨同中共紅軍參加「長征」。
1949年國府撤離中國大陸前夕,張振漢策動國府湖南當局向中共投誠。中共建政後,張振漢先後擔任長沙市副市長、湖南省政協常委、中共全國政協委員等職。文革爆發後,張振漢於1967年5月26日在北京被迫害致死。
(作者為香港城市大學哲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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