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鸭舌帽的男子,紧握豪宅建案广告看板的支架站在路口,目光呆滞望着往来人潮,晒得黝黑的脸上挂着斗大汗珠,帽沿压着粗黑掺杂灰白的短髮,草绿T恤汗渍斑斑,深色运动长裤的脚边,剩下两口水的塑胶瓶,不知是否高温之故,瓶壁有点扭曲变形。

这男人在外头打拚的辛苦,他的家人知道吗?

明丽收回目光,转头看着世桓,心湖波动。跳过外表那一部分,俨然就是婚前殷勤追求时候的他贴心撑着伞。他极少谈论工作上的事,想了解他的专业领域或听听职场趣事,他都以妳听不懂或是回家不谈公事来回应。孩子年幼时,她的时间都被绑在家庭;他们长大后,她安排与友人上课学习、聚会交流,日子开始充实有变化。等到世桓退休,她猛然发现三十多年的职业生涯,还给她的是一个陌生的丈夫。

身旁这个男人,她了解多少?她知道他早餐喝完咖啡会加水到杯内涮一涮再咽下去,最后一口麵包总拿去擦净盘子上的奶油,衣橱打开一律是深蓝、灰或黑色,开车时左手肘总是架在窗缘,上厕所必带本杂志进去蹲二十分钟、下班到家第一件事把袜子脱掉去冲脚……林林总总加起来的日常小事拼凑起来的世桓,却像是在玻璃罩里和她隔开观望,如此熟悉又如此有距离;或者,是她在玻璃内看着他,不愿意拿起这罩子?

到安亲班工作为她的生命注入活水,原来除了在家庭,她还能对社会做出贡献。学童摘给她的路边紫茉莉,家长递来的一盒蛋糕,江老师为她生日做的A4大卡片写满大家的祝福,淑仪私下塞给她的加班费,让职场成为她的心灵加油站。回到家宛如油竭力尽的汽车驶入车库,最不想面对的是还想霸车的司机。

她最后会像淑仪那样吗?

「那个女人像男人婆又太精明能干,难怪老公不要她。」世桓如此断论。另一半惯性偷腥,你能忍受吗?明丽瞪眼反驳。

「她要检讨啦!」他哼说。明明是女方先提出离婚的,怎么到了世桓口中变成女方是弃妇?

佩服好友在安亲班指挥若定,明丽思忖,若真离异,她有办法像淑仪那样在经济和心理层面独立吗?更重要的是,世桓有犯天大的错误需要走到这一步吗?

分居的提议如炸弹引爆,震耳欲聋的声响与撼动之后灰烬闷烧,尘土无声飘落,一片诡异的平静。这几天世桓有点不同,主动收拾旧书报绑成一落落交给回收人员,见浴室有毛髮弯腰捡起,脏衣篮装满了拎去洗衣机,昨天还帮晚起的她煎了个稍咸的蛋包。

到家门口,世桓收起折伞整平伞面,卷成小把交给她,掏出钥匙开门。

看他宽厚微驼的肩背,她突然眼眶一热。

「什么时候告诉孩子?」

「等确定好住处再说吧。反正他们成年了,应该能接受。」

「你如果想回来坐坐还是很欢迎,但是要先通知喔。」

「等我新居弄好,妳也可以过来喝个咖啡。我会买新的咖啡机,妳不是很喜欢卡布奇诺吗?」世桓盯着她,神情存有阳光余温,嗓音带着久违的磁性还微微颤抖,明丽几乎就要闻到浓醇的咖啡香了。

如果他还知道我要洒肉桂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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