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那一年,我和大安表妹站在浙江温州公园的一尊塑像前,瞠目结舌、觉得不可思议。眼前约有3个人身高的这尊像,看起来已经歷经岁月,仍然不淹他肩膀宽厚身躯伟岸,高瞻远视、神态怡然的形象。在平阳被尊称为「平阳三王」中「『新闻王』马星野」──大安的父亲、我的舅舅,离开大陆已近半个世纪,隔着台湾海峡,歷经劫波,在他的家乡仍然拥有先贤般的崇高的地位。

舅舅是1991年辞世,次年我从华府返台,协助大安将「马星野纪念文集」完书。这本书不只涵盖了当年许多新闻界的长辈、舅舅的朋友们、他的旧属、学生们对他的追思;也涵盖了他们相处期间的共同回忆、和奋斗事蹟的回顾。也由于舅舅的门生遍布在新闻界,这本书不啻补足了行将消失的近代民国新闻史;新闻界固然擅于报导新闻和论述,但是对于他们自己的职业生涯,率多不予外人知悉,于是此书歷歷呈现出从抗战时即到播迁来台,许多珍贵的新闻界史实。

目前在中国大陆,仅是在百度平台输入「马星野新闻思想」搜索,就跳出21400笔回应,他的形象是正面的,身为国民党新闻歷史人物,他被尊崇为民国时期着名新闻理论家、报人,被后人誉为「新闻界苦行僧」、「中国新闻道德家」、「新闻界斗士」、「中国新闻界的孔子」,非常荣耀,探索其间道理,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吸引学界研究的题材。

如果说乌托邦是柏拉图的理想国,而「士以载道」这个基本理念,应该也是自有报业以来,不分中外的媒体人的共同志业。马星野先生逝世20周年以后,一些中外媒体越来越相当于负面讯息的代名词,反映出世风浇薄。但是时代越是混乱沉沦,越需要媒体清晰的报导,解析时代世事,而人在乱世最是寻求的,更是温厚的宽释,鼓舞人心振奋向上的讯息。

战争与世乱失序,处处可以是人性沉沦的陷阱,马星野先生却在乱世中活出他领袖人物的风范,「微言大义春秋笔」,就是他聚眾集义的利器。正因为马星野先生踏入新闻界,是以创立新闻系的教育家生涯为始,他在这段时间更提出了中国新闻记者信条,作为新闻人的道德守则,他后来领导《中央日报》与中央社都以此感召学生部属,结实赢得了中外新闻界的推崇,成为大家的马老师。

我们相信在新闻界,绝对有许多人非常羡慕当媒体人被叮咛要以「燃起人心正义火」,为自己最重要责任的时代;感念马星野先生领导的不为权势逼迫、不为利益劫持,不出卖个人灵魂,率眾聚义、开创出一群媒体清明风气的时代。那个时代的媒体推崇真相,不同于我们现在在台湾所鄙视的,不问是非、一些媒体相与沦为认知作战工具的时代。

2014年我们集马星野旧时摄影、相交故旧见闻和他自己珍贵的逸文合成为一体的《星垂平野阔》3集,以电子书的形式,推出在义美联合电子的平臺上,一步跨越了地域,2022年即将再版于新推出的pdf版上。科技进步虽让载具推陈出新,马星野在近代中国新闻史上,这个人物却不是「失踪者」,而是一位绕不过去的伟岸人物,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这种伟岸,触及的是身为媒体人的初心,是灵魂中有香氛,承载了中国士人的传统气息,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站远了歷史的阶梯来眺望,更可感觉得出,《星垂平野阔》书中文章难得的,不仅是在于篇篇行文,均有可读的思想和领悟,反映了星野先生和这些新闻前辈菁英们,在当时勇于任事而成大事,诚以待人、忠以为国,而赢得互敬互尊的新闻圈,难能可贵。这里更有时代思潮的诸般反思辩诘,我们觉得可以为当代交相诟骂的传媒借鑑。

新闻事业是良心事业,新闻道德虽不受政府约束,却有社会人心无形的制约,不应该是任由一心炒作市场赚钱的企业来主导;媒体的介面虽然永远与时推新,新闻报导却不能无所不为的任意制造,而应该是能提振人性升华、传播信心和鼓舞希望的报导。许多当前新闻人在不断交相指摘彼此的生态里,已经苦于人格被扭曲的无奈,回顾马星野先生和他那一辈的新闻人的风范,真是斯人虽已远,古道照顏色,教人倾慕的时代。

(作者为前中央月刊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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