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传媒赖祥蔚专栏】母亲节最想做的事,是陪老妈聊天,在她的记忆中寻宝,聊她的童年与成长,聊她的父母与兄弟姊妹。

老妈出生在风光明媚的碧潭,或许因此而取名碧玉。她小时就读新店公学校,放学还要帮忙照顾刚出生的小妹,接着负责种菜、养猪、帮全家人煮饭。煮饭时因为不够高,要踩在矮凳上。十多岁到松山当女工,然后就结婚生小孩。

老妈结了两次婚,生过两批小孩,第一批生两个,第二批生三个,我是第二批的第二个。

老妈嫁老爸后,在新庄开了小杂货店,勉强养活一家八口。那时新庄人口只有五万人。小时候只要问起可能会碰触这个敏感议题的问题,哥哥姐姐就连忙说:「囝仔郎有耳没嘴,恬恬啦。」

过了二十多年,老妈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本来以为切除肿瘤之后,老妈的健康就能恢復。但恢復的不只是健康。

两年后,当肿瘤再度被发现时,已有蔓延之势。

为了抑制癌细胞,经常要在双手打针进行化学治疗,一次二十几个小时。老人家血管本已细薄,化疗之后管壁脆化,更难施针;偏偏打针用的是粗孔针头,有时要试上几分钟才能成功,有一次遇上实习医护人员,情况更糟。子女在一旁偷偷拭泪,担心老妈看见了反而会心疼子女。

从台北荣总到内湖荣总,再从内湖荣总转院到林口长庚,一年多的看诊与治疗过程中,兄弟姊妹轮流陪着母亲。

为了纾解老妈的心情,试着聊起往事。老妈不太说心事,直到这时病痛缠身,这一生中所受的许多委屈才又缓缓浮起。尤其当老妈得知林口长庚医院旁边不远就是大园,更是惊讶不已。那时才知,老妈的第一段坎坷婚姻是在大园。

我发觉自己不曾用心认识母亲,就像忽略了生命不可或缺的阳光、空气和水,直到老妈生了这场病。

那段时日的分享,成了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事。在这段陪伴与谈心的日子里,每当老妈入眠,我才把医院病房当成书房,一字一句推砌博士论文。偶或停笔看向窗外,父母的身影便如浮光掠影涌现。获得博士学位之日,本想请老妈参加典礼,但她的身体已难支撑。

得知我完成学业,老妈当然高兴,但理由不是小儿子获得博士学位,而是因为子女努力之后顺利做完了一件事,不论这件事是大事或是小事。在老妈的心目中,子女有没有什么学位,对她一点差别也没有,学位、事业、金钱,这一切种种,不过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虚华装饰罢了,她真正关心的事,无非子女日子过得好不好?生活上快不快乐?如此而已。

「你爸如果知道,一定很高兴。」老妈想起已过世十六年的老爸。

老爸一生辛劳多病,在我国中就已过世。一路走来,每逢喜讯总想告诉老爸,希望看见他脸上的微笑。这个小小心愿,一般人只须开口即可,但对失去父亲的人来讲,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实现。

那一天,老妈微笑说梦见老爸来接她了。就在这晚,老妈在睡梦之中悄悄舍去了皮囊与病痛,飘然告别尘世。

母亲节,最想做的事,依然是陪老妈聊天,在她的记忆中寻宝,聊她的童年与成长,聊她的父母与兄弟姊妹,聊她的人生真实故事。

还有好多好多事想陪老妈聊,但是再也没有机会。

作者为国立台湾艺术大学广播电视学系教授、歷史小说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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