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传媒简秀枝专栏】兹土有情,成为大家对席德进(1923-1981)的共同感谢与怀念,他用一生,画遍台湾民房古厝与清丽山水,形塑出风格独特「中国魂、台湾画」,成为台湾人的一大骄傲。

席德进生前曾强调,他热爱着台湾,台湾的人和景物,永远是他艺术所依赖的酵母。

1923年出生中国四川的席德进,杭州艺专毕业后,于1948年来台,从此以台湾为家,行脚全岛,生根艺术,最后因胰臟癌病逝,长眠台中大肚山花园公墓,1869件遗作,悉数捐归国立台湾美术馆,成为迁徙大时代的典范。

国美馆于8月21日举行「兹土有情—席德进四十周年纪念展」,文化部长李永得、台中市长卢秀燕、国美馆馆长兼席德进基金会董事长梁永斐、董事李乾朗、林平、连建兴、吕永丰、李静芳,以及该展协办单位嘉美馆长赖依欣等人出席,共同揭幕,表达纪念之忱。

国立台湾交响乐团(NTSO)青年乐团代表在刘玄咏带领下,以四重奏演出贝多芬、韦瓦第作品,简单肃穆,表达对席德进的衷心怀念。国美馆的开幕与展览,是席德进四十周年纪念展的首展,接着移师到嘉义美术馆、国父纪念馆、屏东美术馆以及宜兰美术馆,让各地席德进迷,可以就近欣赏。

台东谷仓艺术馆也在9月8日,由台湾好基金会柯文昌、童子贤等热心民间人士支持下,举办席德进民间收藏展,呈现各界对席德进的追思与怀念。

明(2022)年是席德进百岁冥诞,梁永斐馆长透露,文化部、国美馆、与席德进基金会,将联手举办「席德进学术研讨会」,让席德进经典创作,获得更多学术交流。

李永得部长等贵宾,在开幕会上,不约而同引述席德进生前点滴,一致颂扬席德进对台湾的深情厚意,彷佛比台湾人还要爱台湾。李乾朗更透露,席德进于1948年从大陆到台湾之后,没有再回四川故乡过,反而抱定台湾是他的再造故乡。

综观席德进 59年的生命中,把最精华的33年,留在台湾踏察创作,把台湾风土民情,神灵活现直接引入画中,间接让台湾的山川美景,带进美术史,赢得广大尊敬。

席德进生前说,他创作的不变基调是,以台湾的景物,作他表现的素材。他的绘画,从孕育、发展到创作,全是丰饶台湾给予他的能量。台湾古屋,是席德进最爱,他形容那是他汲取不尽的灵感泉源,指引着他走他的绘画道路,向艺术顶峯探索。

席德进生前更强调,他的山水,是台湾山水,是现代风格的山水,是永恒的山水、万古常新的山水,更是可以信服寄托的山水,也都是席德进的山水。

尤其最被称讚的是,席德进找到一个新意境,把台湾山水、现实景物,转化为文人画,而将传统与现实连接起来。这是没有人做过的融合与挑战,因此席德进必然留名青史。

席德进所指的新意境,是把台湾自然景物,与传统水墨美学相融合,所创作出其独特风格的台湾山水画。

蒋勲在「席德进把台湾画进中国的山水」一文中,对席德进舍弃移民者的眼光,重现台湾的山水,给予高度评价。蒋勲说:席德进从台湾出发,才可能是中国的,也才可能是世界的。

近年来,有许多人反其道而行,使得台湾一直处在文化移民的状态,而永远不能生根,也不会发芽长大结实。但是73年前的席德进,看穿了这一点,他入境台湾,就努力做一个台湾画家,画尽台湾,果然因此在风格上成熟了,为台湾写出了崭新面貌,同时,也因此为中国山水开拓了新疆域,展望未来,将成为给世界文化的最好贡献。

席德进锺爱台湾,小他25岁的学者李乾朗最有感触,随席德进上山下海,走访各地民宅庙宇古蹟景点,对台湾民俗风情,如数家珍。

晚年奄奄一息,手绘墓园草图,就交给李乾朗转绘建筑设计图,埋葬了台湾的艺术知音。然而,歷经40年的日晒雨淋,墓园已整修完成,一併作为40周年冥诞的纪念活动。

国美馆为这项纪念展出版精致画册,引用了席德进「我的艺术与台湾」文章,席德进鉅细无遗敍述他的台湾情,令人动容。1948年席德进初抵台湾,住台南,火红似的凤凰木花,燃起他对色彩的觉醒。颱风、地震,惊撼了他,大自然的伟力,深深烙印在他的心灵深处。

席德进在嘉义中学教书3年半,除了学校四周景物,他讚许不已之外,他在写生课中发现,学生的天真质朴,画笔下展现的真率直白,大感窝心。席德进当时说,「我们作画家的,反而为学院学来的陈规旧法所约束,偽饰虚假、僵尸似的外表美,困扰了我们所有创作」。

为此,席德进下定决心,要把他在艺专学来的那套死方法摒弃,重新开始写生,他要画一块有真实感,有生命的色彩,寻找一种能表现眼前自然动人之美的画法。「我那时虽说在教学生,反而从学生那儿学了不少。」席德进感慨万千。

席德进曾在麻豆总爷糖厂的小学里长住,随杭州艺专同学吴学让一起外出写生,当时是画水彩。

最初,他画思不强,但半个月的大自然洗礼,他的画开始有转机,有希望。天空的云彩,像带着温暖的阳光和水份,那些绿色的蔗田,在他画笔下,生气蓬勃,美不胜收。

席德进于1954年到台北定居,开始用强烈的原色作画,那时候,他对色彩有了认识,用强烈的色彩,表现台湾亚热带的阳光和景物。

创作之余,席德进在学校美术社橱窗展示他的水彩画,结果反应极好,许多外国人买他的画,因为他画了台北街景、台湾庙宇、淡水河边风光、市场、摊贩,饶富地方色彩,那是外国人眼中最可贵的异国风情。

1956年席德进曾以许姓友人的岳父作为模特儿,画他的人物素写与准备出售的大白鹅,作品名称叫《卖鹅者》。该作品受到艺术界肯定,参加1957年巴西圣保罗国际双年展史博馆藏。

翌年席德进根据庙前速写绘成油画作品《閒坐》,充分画出了台湾人生活的情调,该作品参加1959年巴西圣保罗国际双年展。当时有美国人向席德进出价30美元要收藏,席德进舍不得卖,后来又有很多人想买,他也不卖。

目前作品为北美馆所收藏。这二幅画,肯定了席德进的绘画路线与思想,以台湾为创意泉源,始终如一。席德进在1958-62年间也尝试抽象画,那是他比较远离台湾地方情调的时期,但仔细研究他抽象画里的色彩,仍有地方色调的暗示。

特别是,席德进 于1966年游歷国外4年归来,当时他吐露心声,正是因为台湾地方庙宇、人脸持续呼唤着远游的他,趋使他像倦鸟一样,重归台湾宝岛,再度与台湾的风土人情一起过生活,随时把台湾的好山好水好人情,凝固在画里。

席德进当时强调,他在当时看到的台湾庙宇、人物,是与古老中国数千年文化遗留的种子相连,他的欧普画,尤其那年代推出的《歌颂中国人》系列创作,画的主题。都是席德进到台湾南部乡下去找灵感而完成的。

就是因为对台湾情有独锺,把台湾当作第二故乡。不过,席德进在讚嘆台湾美好的同时,也曾流露了他关心台湾被文明破坏的悠悠之心。席德进当时指出,台湾的一切,在这几年迅速地在变化,古老而美好的庙宇被拆掉而重建,雕刻得极好的神像被重磨修。

美丽的郊区置满了毫无美感的公寓和水泥楼房,街道拓宽之后新起的那些大楼,那些改变,已让画家生厌,毫无诱惑力。眼看着新的文化(世界性的)袭来,而把几千年来中国优美文化的遗产替代了。

所以席德进忧心忡忡地表示,他要赶快把那些即将消逝的一座古老的农家院落画下来,因为第二天,它就被推曳机除掉了,沈重的心情,像在洪水泛滥之前,抢救人命一般,与时间赛跑。

席德进当年一再表示,他要穷尽心力,把那些未被洋化的中国人面貌保存下来,因为他们太迷人,太美了。

席德进在文章中强调,他绝非旧文化的依恋者,而拒绝接受新文化,实在是因为新文化才开始,就显露其粗陋、鄙俗,根本无法与千锤百炼的旧文化相比拟。所以他不再去画那些庞大而俗气的崭新庙宇,也没有去画那些毫无个性的现代公寓。

他逐渐撤退到荒野、河畔,去面对鸭群、青山、一片水草、几只木船。席德进要远离城市的纷乱、人事的干扰,注视着那看似空荡,却奔流不息的河水,而感动出神。

在那个时候看席德进的画,非常雅静,色彩少到极点,不再是五彩缤纷的世界。席德进深思远虑,探古追今,寥寥数笔,显得空茫又萧瑟的作品中,更加引人遐想。

席德进强调,他突然觉得自己掉入中国文人画的圈子,不断追问自己,为什么八大山人到晚年要去修行作道士,画那些没有人烟的山水?为什么塞尚到晚年来面对几块崖石和松树,不厌其烦地反復描绘。画风转变,对古今艺术家来说都很类似,心驰神往、水到渠成,而非自己能控制。

最让台湾艺文工作者感念不已的是,席德进在70年代,带着满腔热血,为古蹟奔走请命。例如1974年彰化孔庙,1978年林安泰古厝保存等。这样的疼惜台湾,守护台湾,赤胆忠心的情境,在席德进70年代水彩画作中,有大量古厝及庙宇,可以作为见证。

提到台湾的民房古厝,席德进有一套研究上的独门绝活。因为传统建筑艺术,对席德进一生的绘画创作,有绝对影响。他一直对台湾的庙宇、农家红砖墙房子,感到极大兴趣,他独树一格、标制性极高的风格创画,大多是受台湾庙宇艺术的影响,而有机延展。

席德进以台湾的自然山川为创作泉源,发展轨迹,可以追溯到1970年代,他从原来的街景,逐渐转向郊外自然风景,这样的转变,主因是心境的转变,但不论是时空环境的改变,抑或心灵转变使然,席德进的水彩画已转向传统水墨画的形式探寻,企图在现代绘画注入新血,并期盼能开创绘画新风貌。

1973年之后,他的水彩画开始出现以大笔渲染呈现静谧、沈着的画风,并具有浓厚的水墨渲染趣味,作品展现墨韵淋漓之美。

席德进将水墨技巧应用水彩的表现方式来处理,採用了水墨画的没骨法再揉合水彩画渲染来诠释,他把标的物单纯化,祛除皴笔,放弃轮廓线,简化了山势的前后方向的动线,构成简易的几重左右延伸、排列式的空间,山峦层层迭嶂,秩序之美,令人神往。

席德进客次台湾,生活在台湾,讚美颂扬台湾,最后也终老在台湾,说他比台湾人更爱台湾,一点也不为过。

作者为典藏杂志社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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