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传媒马涤凡旅美随笔】为了17日要出远门,紧张了好几天。本来好好的人,一想到马上又要搭飞机,心里就一阵发毛。不但心跳加快,血液更加速的狂奔。

又来了,怎么飞了几十次,但还是挥不掉呢?怎么又来了呢?

每次这种情形发生的时候,我就不断深呼吸,让自己不要紧张。可是不论如何,那一段往事就越是会再一次的浮上眼前。碰到这种情形,只有深深地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深呼吸、深呼吸,不断地告诉自己深呼吸,几乎都得折腾好一阵子,才能够从冰冷的记忆中慢慢恢復。

应该是1981年的事吧?

那时正是「吉利公司」刚开始没多久,员工只有我、和一个送货工人 Joe。

我工作的大楼,座落在肉类批发市场New Market Square 的二楼里面。

由于业务的关系,市场内所有的公司,出货、营业时间都非常、非常早。一般到了中午以后,整个大楼,就只剩下我一家公司仍在营业了。

在哪儿,每次只要进了货仓,就有一种与外界完全隔离的感觉。再加上偌大的「步入式冷冻柜」(参看照片)就在办公室的正旁边,吵杂的马达声,整天轰隆轰隆的,更让你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面。

有一天下午,大约6点多吧,工人 Joe 送完货,回到公司,交接清楚之后,我要求他做回家前的最后一份工作,那就是把白天刚刚送来的60箱海产,放进冰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Joe 进到办公室来说:Sarinna,我通通归好了。冰柜的门,我没有关,方便妳等一下去检查。

说完,他往大门走去。我呢?因为正在聚精会神地打电话,所以也没怎么理他。

挂了电话,很自然拿了收货单,我走进了冰柜,带上了门,开始专心核对所有不同海产的种类、尺寸和箱数。

终于整理完毕,我凖备出去,继续我当天未做完的工作。

呀…呀…怎么回事?为什么门推不动了?完全推不动了呢?

再来一次!,要命了怎么回事?真的完全推不动?

先闭上眼睛,冷静的回想一下一怎么一回事?

对了、刚才Joe 为了方便我进冰柜,故意一直把冰箱的门开着。60箱海产,大约用了他20-25分钟的时间放进冰箱。

平常我都是帮着他,一边核对,他一边往里搬。今天因为我在电话上⋯糟糕⋯这前后半小时的时间,肯定是门上吸附的碎冰,融化成水?

我进去后,把门用力一关,当然就自动给吸住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呀?马上回头,踩着二个迭起来的箱子,爬到高一点的地方,试图看看,能否勾到冰箱控制开关处,可以关掉冰箱。

这时才想起来,我这冰箱,当时因为公司初创业、手头拮据,一切从简,所有设备,都是最阳春的。

没有直接通警局的警铃、没有可以关掉的冰柜压缩机的开关,更没有从里面可以往外推的门把⋯我真的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人居然会笨到把自己反关在冰柜里的一天。

老天爷!这会子,我环顾四周,除了一箱箱冷冻的海产以外,还是一箱箱冷冻的海产。冷气不断地从柜顶的风扇吹下来,昏黄的灯光 为,被一股吹不散的雾气笼罩着。压缩机马达震耳欲聋,轰隆 轰隆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心跳的速度也跟着越来越快了。

儘管我不断地试图鎭定,可是我面对的只是光滑滑的一片不銹钢门。

怎么搞的?怎么会没有把手呢?怎么推也推不开?毫无动静!

马达声震耳欲聋,我越来越冷,开始跳上跳下,试图保住我的体温。渐渐的,手已经越来越麻,越来越没有知觉了。双脚呢?好像踩在一大堆的细针上面、刺痛的不得了。

怎么推、怎么撞这扇倒楣的门,就是丝纹不动。

眼泪开始不听指挥往下滑,死亡的威胁突然涌进了脑海。真不甘心,我还这么年轻呢!

可怜的女儿才一岁,马上就要没有妈妈了⋯我可怜的父母,作梦也不会想到,在异乡,在美丽的波士顿,居然还来个白髮人送黑髮人。

他们会把我葬在哪里呢?

Jimmy 一定会宣布、孩子不能没有娘、肯定马上再娶!

新的太太,会不会像传说中的后母一样?欺负Jenny呢?

可怜刚刚才准备就绪的公司,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思绪澎湃汹涌,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有做呢!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在此同时,四面八方轰然下来的冷气、不由得我不去面对现实。

每一秒钟,都是无止境的等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我放弃逃生的希望,开始往绝望的路上去想了!

跳累了、冻僵了、完全动不了。

我无助的靠在门边、坐在冰冻的箱子上面。

此时此刻的我,还是死要面子。左思右想,为算了,还是摆好一点的姿势吧。

想到明天早上,这肯定是个大新闻的。

真是倒楣,不知道认识我的朋友们会怎么想呢?

这家伙肯定是平常做多了坏事、才会用这种方式翘辫子,居然会被这样子活活冻死、真是天下奇闻!

实在是太丢脸、太没面子了!

想到这里、昏昏沉沉的我,开始胡思乱想了,翘个二郎腿吧?也许这样会比较有美感一点?

是右腿在上呢?还是左腿稍抬,这样比较有立体感呢?

双手呢? 该怎么摆呢?要不要托着下巴?还是⋯还是紧抱双膝?

是否要面带笑容呢?

如果笑得太厉害,融冰解冻时会不会走了样呢?

人真的很奇怪,到了这个地步之后,反而我心不再慌,人也不再抖起来了。乾脆往门边一靠,摆个美姿,开始等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突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哎呀,好像有人?不⋯不可能⋯

办公室的大门一关,任谁也进不来的。除非我从里面打开才行。不⋯不是作梦⋯我真的听到有声音⋯那⋯那⋯有可能吗?会是谁呢?

突然一想,对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刚才Joe 走的时候,我在打电话,对了,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他去锁门。

一线生机突然涌入脑海,我开始努力的喊⋯用力的喊…用尽我全身的力气喊⋯可是声音却是小到连我自己也听不到⋯

平时拎50磅一箱的虾,都难不倒我。现在、此时此刻,我却连拿五磅的小散盒,都非常的吃力!

记得好清楚,两只手很吃力的捧起一盒身旁5磅装的干贝、对着门一直敲⋯一直敲⋯一直敲⋯

醒来时,我坐在水泥地上、靠在一大袋、一大袋的麵粉旁边,幽幽地⋯慢慢地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湛蓝 、深邃的眼睛。

完蛋了、难道我已经在天国了不成?

再仔细一看,是Joe!

已经离开了的他,突然想起来忘了打卡,又专程回来,顺便倒一杯每天走时一定带走的咖啡,而公司咖啡壶就在冷冻柜的旁边⋯今天一切的日常行程、因为这60箱虾的到来,弄得乱七八糟⋯⋯

一个月之后,我去南部买乾货,在飞机上,我走进了狭窄的洗手间。就在锁门开灯的那一霎那、突然莫名的恐惧开始向我袭来、吓得我手足无措、紧张得连门都打不开了!

赶紧拉铃,惊动了所有的空中服务员,大家聚集在外,隔着门七嘴八舌的指挥我如何打开门?

但是一点也没有用!

越紧张我就越打不开,全身不断地发抖,最后打开的那一霎那、因为过于紧张,我差不多要昏倒了。

往后的数年,我再也不敢一个人独自在房间里。

除非有人在门外等,否则我绝对不敢一个人上洗手间,或走进任何有门的地方。

记得有一次,我跟妈妈和妹妹一起出门,我永远是最后一个上飞机的。不知道为什么,那次上机后,我看到机舱内,坐了满满的人,我突然越走越怕,最后终于转身拔腿就逃离飞机,害得当时还没有手机的妹妹到了目的地,怎么也找不到我。

之后我再也不敢坐飞机了,直到好几年后,有一次为了要陪孩子们去迪士尼,我坚持坐巴士摇过去。

妈妈说,妳一定非得克服这个问题,更不可能一辈子永远不坐飞机,永远不出门的!

说的也是。我轻轻告诉我自己:妳不能一辈子这样、一定得试着走出这个阴影。

下决心之后,我开始自己练习深呼吸的方法,经过了好长的一段日子,我终于慢慢地克服了在室内及坐飞机的恐惧感。

可惜的是,因为疫情的关系,两年没飞行的我,一月中,在等待起飞Cancun 的机上,就在飞机移动的的那一霎那,突然,无名的恐惧感向我袭来。无可奈何之下,逼得我只有报告空姐,放弃前往的决定。整个飞机为了我而转回停机坪。

离机场回家的那一霎那,想到我那么多年建立下来的勇气,居然在一瞬间消失无踪,真的是难过到极点,一直哭到家!

也许有人会觉得,妳怎么这么无聊?这种不关紧要的事,还值得写吗?

可是妳绝对无法想像,能够一个人坐在这里,跟纸笔一起回忆这一段、我连想都不敢想的往事,对我说来是多么、多么、多么大的一个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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