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白髮者,团结起来!」共产主义导师马克斯(Karl Marx)若活到今天,恐怕会对全球中老年人发出如此号召。因为如今各国白髮者都面临同样问题:退休金缩水。

各国祭延退、拿税收补钱坑

在法国,政府将领取退休金年龄从62岁延至64岁,这意味着工作更长、领的时间缩短。今年3月以来,光是巴黎就有10万人上街头抗议,全国爆发数百起街头暴力与纵火;连英国国王查尔斯三世的访法行程也因此取消。

在英国,包括教师、铁路工人等13万名公务员,将在4月底发动全面罢工,他们抗议薪资被通膨侵蚀,并要求政府提供更多退休金。

在中国武汉市,今年2月有上万名老人上街头集结,他们抗议过去缴钱参加政府保险,实际领的给付却比当初承诺缩水3分之2,这些老人质疑政府变相抢劫,舆论称为「白髮革命」。

在台湾,攸关近千万劳工的新制劳退基金,2022年收益是负新台币2,280亿,等于每位劳工赔掉1.8万元,创有史以来亏最惨。民眾感嘆「辛苦赚来的钱就这么不翼而飞。」

不同地区的白髮者,都面临退休老本缩水。这并非个别现象,而是整个系统性危机,那就是退休金已入不敷出。

问题根源有二。一是人们越活越久。以经济合作暨发展组织(OECD)成员国为例,1970年,男性平均66岁退休后,还能再活12年。2020年,他们64岁退休,还可再活20年。这次闹最大的法国,男性退休后甚至还可再活约4分之1世纪。

二是少子化加上高龄化。OECD各国平均老年抚养比——65岁以上人口与20至64岁人口比例,从1990年的5分之1,到2050年将上升至2分之1,也就是2个青年养1个老人。

领的人多、缴的人少,退休金自然入不敷出。台湾也无法幸免:2022年底,请领劳保年金人数近160万,是10年前逾3倍;然而,同期间的劳保缴费人数只成长7%。专家预估,台湾劳保最快5年后破产。

为了延缓未爆弹,各国採取2种手段续命,第一种是延长退休年龄。以目前各国延退速度看,30岁的青年,恐怕要工作到70岁才能退休。

台湾劳保老年给付请领年龄,也从2018年的61岁,将逐步延长至2026年的65岁。年纪越轻者,未来工作时间将越长。「活到老,做到老。」德国之声如此形容青年处境。

第二种手段是用纳税人的钱来补贴亏损。法国如今将其国内生产毛额(GDP)14%用来填补公共退休金,台湾也不例外:劳保年金已连续6年入不敷出,政府拨补金额从2020年新台币200亿元,预计将增加至今年的450亿元。

缴税养老人,让青年想躺平

然而,这2种手段都有极大副作用。首先提高退休年龄,在民眾看来是政府背信弃义——因为,这和当初它们说好的退休年龄不同,民眾对政府的信任也因此瓦解。

法国总统马克宏(Emmanuel Macron)提出退休金改革后,民调机构Odoxa今年3月调查,76%的人表示不信任他,67%赞成把街头抗争进行到底,逾7成认为这次暴力事件是政府的错。

至于用税收来填补亏损,也是饮鸩止渴。人民缴税主要用来购买很难在市场成交的公共服务——例如治安、国防、基础建设。如今却被挪来抚养老人,这将排挤掉一部分公共服务,长期来说公共环境变差,经济成长潜力也将下滑。

此外,用税收填补退休金亏损,等于要现在劳工缴钱抚养老人,这意味着他们有一部分工作时间是为别人打工,这将打击他们努力诱因。如今中国青年间流行「躺平」,各国年轻人不愿生孩子,有一部分也是这种跨代不公平造成的。

更糟的是,因为退休制度存在,许多人即使仍有工作能力,一到退休年龄却不愿工作。德国之声今年1月引述统计,目前年龄55岁至64岁的法国人当中,只有56%还在工作,这是因为该国退休福利好,中高龄者工作诱因大减。

同时,公共退休制度也造成中高龄者就业困难。因为若企业雇用他们,除了要负担更高的法定退休给付,待年龄一到,他们都退休去了,对企业来说不划算。

今年3月《纽约时报》引述法国最大线上招聘网站实在法国(Indeed France)调查,每10名雇主就有4名表示,他们不打算招聘45岁以上的人。「儘管经验丰富,但年长的员工经常发现自己被招聘者跳过。」该网站高阶主管尚塔拉 (Charles Chantala)说。

事实上如果没有公共退休制度,各企业徵人时会在中高龄者的「高薪高经验」,与年轻人的「低薪零经验」间取舍,中高龄者仍有一定优势。然而因为退休制度,中高龄者工作没多久就要退出,这就导致企业「年龄歧视」,主动排除中老年人。当前各国苦于少子化,劳动力不足成常态,市场却打击中高龄者就业,这对经济长远也是不利的。

何不像汽车强制险公办民营

若要从本质改善公共退休制度,至少可从2点着手。一是公办民营。

任何组织只要「公营+垄断」,最后必效率低劣,如今的公共退休正是这样一种制度:政府强制每个劳工参加,劳工只能选择政府管理的公共退休金,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事实上即使政府强制参加,也不一定非得要每个劳工只能选政府办的不可。政府可以规定劳工必须参加退休保险,但让他们自由选择民间机构。就如目前台湾法律规定,每个车主都要投保强制险,但这个险不一定要向政府买,民眾也可选择市场上的民间公司投保。

此举好处是将市场竞争引入退休制度。当民间业者参与进来,它们推出的,将会是对买、卖双方都有利的产品。那些业者赚不了钱、劳工又领不到钱的产品,将被市场淘汰,这就能避免目前公共退休制度「公营+垄断」带来的效率不彰问题。

第2种方法是自选投资。如今像台湾的公共退休金统一由官方委外代操投资,身为退休金主人的劳工反而无权置喙。它的弊端正如美国耶鲁大学经济学家陈志武形容:官员用老百姓的钱,花别人的钱不心疼,就倾向滥用。

其实政府可以还权于民,劳工退休金仍然强制规定须等到一定年龄才可领取,但要做什么投资,民眾可自主选择。此举好处是:人民管理的是自己的血汗钱,用陈志武的话「用自己的钱才会心痛,也才会花在最有价值的地方。」这也能避免政府管理公共退休金绩效低落的问题。

更深入的看,各国延退引爆抗议浪潮,显示公共退休制度本质是一种零和游戏。

任何制度要能长久,一定要互惠互利式的双赢——也就是所有参与者都在其中获得好处,这个游戏才玩得下去。

如今的公共退休制度,本质却是零和游戏——伤害年轻人去造福老人;等年轻人老了,再去伤害下一代来造福他们。这种损人利己的游戏无法长久,因为下一代受害时间只会越来越长,他们不是逃离就是躺平,这将打击经济成长,最后所有人受害。

除了延退与税补2招外,如何将公共退休制度损人利己的本质,改革为利人利己的双赢游戏,让这个制度可长可久,恐怕是你、我所有参与者都必须去面对的问题。

※更多精彩文章,详见《商业周刊》184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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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周刊184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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