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精选》一百多万年前小石片宰杀中国史前的巨型猛犸象

泥河湾一个最动人的场景，出现在马圈沟第三文化层。考古人员不但发现了直立人的石制品，还发现他们曾经使用这些石头工具，来屠宰和分食一头大象：

二○○一年夏，［主持马圈沟考古的］谢飞带领考古队员们对马圈沟第三文化层展开发掘。十月的一天，在一个约六十平方米、发掘已很深的探方中，一名队员忽然发现了一颗灰黑色的象牙！谢飞放下手中的手铲，用竹签和毛刷一点点将象牙周围的泥土剔除，慢慢地，一头被肢解的大象骨骼残迹被清理出来。他们惊喜地发现，多数骨骼保存有十分清晰的砍砸和刮削痕迹，其中一件燧石刮削器恰巧置于一根大象的肋骨上，勾勒出一幅极为形象的人类群体肢解动物、刮肉取食的进餐场景。

这头大象是现已绝种的草原猛犸象（Mammuthus trogontherii）（图6-4），重达约六千公斤。现代人凭着精良、锋利的刀具，甚至出动电动钢锯，恐怕都不易肢解。那一百多万年前的泥河湾人，只靠着那些小小石片，就能够解剖一整头猛犸象吗？

考古报告没有讨论泥河湾人如何准备一场大象餐。但我们可以在东非的考古资料中，找到一些佐证，可证明泥河湾古人的确有本领解剖大象，分食其肉。

例如，美国旧石器时代考古人类学家屠尼克（Nicholas Toth，他曾到过泥河湾考察），就曾在东非肯亚一个考古遗址附近，和一群研究伙伴肢解了一头大象。这头大象并非人为杀害，而是自然死亡。屠尼克和友人在进行实验考古，以他们自己仿造的奥杜威型最原始石片，来肢解这头重达五千多公斤的非洲野象。结果证明，以这种最粗糙、最简单的石片，就可以切割开厚达约一英寸的大象外皮。然后，他们再以其他适当的石头工具，便轻易分解了大象的肋骨，再分切成一块一块的象肉，装入大桶中，拿去秤重。他书中有几段精采的文字，描写屠宰大象的过程：

我们曾经有过两次机会，以（我们自己打做）的石头工具来做终极的实验―屠宰大象（天然原因死亡者）。我们面对这样的任务，有点不看好，但还是带着简单的火山岩和燧英石片和石核，走向那个庞然大物。越走向前，这些石片和石核看来就越显得微不足道。起初，看到一头重达一万两千英磅的动物尸体，是相当令人心惊的―我们该如何开始？我们从未见过有什么屠宰大型厚皮动物的实战手册，而且牠们并不像较小型动物那样，可以任你随意翻转牠们的尸体（比如想翻过来取得更好的角度），除非你使用重型电动机械。尸体躺在哪，你就得在哪就地解剖。

虽然我们过去曾经数十次成功屠宰过其他动物，但这回面对大象，我们却不是那么肯定。然而，当一片小小的火山岩石片，切开大象那大约一英寸的钢灰色皮革，曝露出里面饱满、鲜红的大量象肉时，我们都惊呆了。这关键的障碍清除后，跟着切除象肉便相当简单了。

经过这两次屠宰大象的实验，屠尼克对那些「最简单」、「粗糙」和「未经修饰」的奥杜威型石器，便充满了敬意：

这些实验证实，最简单的石器技术，甚至可以用来宰杀陆地上最大型的哺乳类动物。

今后，我们面对马圈沟（或上陈等其他遗址）那些毫不起眼的小石片，也应该充满敬意才对。毕竟，一百多万年前，这样的小石片，显然曾经被泥河湾人用来宰杀中国史前的一头巨型猛犸象。

(本文摘自《人从哪里来》/时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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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赖瑞和，1953～2022

清华大学荣誉退休教授。出生于马来西亚新山，毕业于国立臺湾大学外文系，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东亚研究所取得博士学位，专长唐代歷史与文学。曾任教于香港中文大学和国立清华大学歷史研究所。喜爱中西文学、写作、歷史、美食等。

着有三本专题散文书：《杜甫的五城：一个火车迷的中国壮游》、《坐火车游盛唐》和《男人的育婴史》；以及三本学术专书：《唐代基层文官》、《唐代中层文官》和《唐代高层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