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传媒朱国珍专栏】小时候的我总是在生病,直到六岁之后才逐渐稳定。那一年九月,妈妈发现我竟然在秋天之前只用了三次健保卡,她惊喜莫名,决定带我好好出去玩一趟。

我们一起去东部乡下住了一个星期,在母亲曾经就读的大学校园里,她说,土地是最无私的养分,愿意让每一个亲近它的人甦醒。

那是我第一次放风筝,在广阔的绿色草地。妈妈要我在风筝的纸片里写下愿望,她说愿望一但飞上了天,天神比较容易看得见,于是我写下:「安安永远爱妈妈」。

我故意不让她看见我写的愿望,可能是因为我有点害羞,可能是因为我觉得默默的付出爱比大声喧哗的情操还要高贵一点点。但是,我却发现她比我更高明,因为她竟然对着风筝说话。

妳说什么?

我的愿望。

为什么不跟我一样写下来?

因为这是秘密。

为什么妳可以有秘密?

因为我爱你。

我就知道妳会这样说。

每一次她不想让我追根究柢追问某些没有结论的事情时,都会以爱之名做为理由,我便再也找不出任何藉口抽丝剥茧探询疑惑。

放风筝其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必须不断地向前奔跑让风速与气流乘载风筝的重量而飘忽上天,很会放风筝的人必定掌握了某种凭虚御风的技巧,而我只知道使用蛮力期待风筝能奇蹟似的飞上天。

事实却与梦想背道而驰,展翅高飞之前是人类不断的摔倒与风筝的坠落。

我跟妈妈抱怨这是一个烂风筝,不会飞的风筝。妈妈回答我,没有不会飞的风筝,只是我们没有用对方法。于是我们一试再试,试到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类似神农尝百草,愚公移山,夸父追日如此这般史诗的画面,直到那个巧妙的转弯,与一阵来自中央山脉的清风,卷起小叶榄仁的落叶缤纷,木棉花婆娑起舞,我那充满爱的风筝,飞上了天。

接下来的画面彷佛演出偶像剧,镜头从晴朗碧蓝的高空慢慢往下攀,远处依旧青山,几栋砖红色的建筑物座落在芳草芃芃的平原之间,我和妈妈先是坐在草地上席地展开的大塑胶垫上,吃着她亲手准备的蔬菜火腿三明治、洗乾净削好的新鲜水果,妈妈喝一杯温热犹存的美式咖啡,我则是因为出外旅游而破例可以喝冰奶茶,当然还有几包洋芋片与苏打饼乾,虽然是渡假,但是妈妈坚持还是要吃得营养均衡。吃饱之后,我们脱掉鞋子躺在地上遥望天空,风筝越飞越远,已经看不出来它本来是个彩色蝴蝶的造型,感觉像是天地间的一颗沙粒。

妈妈突然指着东边的一朵云跟我说:「你看那像不像伊伊?」

我说是啊,真的有点像,像伊伊蜷缩睡着时候的样子。

然后我也发现一朵云,跟妈妈说:「妳看,那像不像外公,在笑。」

她点点头,遮阳帽掩住了她的眉眼,我看不清楚她是否真的注意到那朵在笑的云。我这么说只是希望她快乐一点,不要老是想起已逝的事物,过去的事情有些就是过去了,如果我们一直停留在原地,风筝也不会飞起来。她以为我不知道她对着风筝许下了什么愿望?即使她是如此喃喃低语,我仍然听得清晰透亮条理分明,她对着风筝许愿说,她要把所有的寿命、健康、好运、全部送给我。

蓝天白云,远山绿地,秋日里微风徐徐轻吹,拂过青青如莽的草原上阵阵扑朔迷离,如茵如菁如菩提。她总是把最生命中最好的,奉献给最爱的人。

我故意松开了风筝的握柄,让风筝随风而去。妈妈默默看着渐远的风筝,问我:「风筝飞走了?」

我说是。她笑着说,那也好,我们的愿望更靠近天主。我用同样的笑容回答她,天主是公平的。

作者为大学讲师、作家、广播主持人,曾创下连两年获林荣三文学奖双首奖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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