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个早上,我、何荣幸和许锺瑾在觉楼板青社办黏贴书的封面,我先离开进教室后,不知为何训育组长王英夫竟然出现,当场查扣了40本已成品和半成品的《清心集》,何荣幸被饬回自强楼一楼的教室后告诉我这一噩耗,就在黄爱国导师的英文课上,原定板青总编辑却不幸被学校摘帽子的叶天祥来教室找我和何荣幸到训导处去。

尤秘书告诉我们说他接到法务部调查局的通知,说我们在进行非法出版,然后命令我、何荣幸、许锺瑾和叶天祥将这些文集自行搬到自强楼安维秘书办公室封存,我们被安维秘书当场要求写报告自白,而且不准串供,就这样搞了一年的调查,罪状就是没有得到学校同意,非法出版刊物,违反《戒严令》、《出版法》和校规。

我不认为自己有错,结果尤文治又在我、何荣幸、严立楷的文章里找出有思想问题,罪加一等,一直要将我们送交惩戒,并恐吓要送交台湾警备总司令部、法务部调查局和台湾省政府教育厅依法侦办。后来多亏三民主义老师高震、总教官傅良治和教官吴顾鑫等人的暗地帮忙,把案子拖到我们毕业,才不了了之。

毕业当天,《青年世纪》第201期刊出我被指控反儒和左倾的散文〈也算文章──赶稿时心灵活动之记录〉,救国团算是适时地还给了我公道,而这也是我后来选择大学科系而将第一志愿填为东吴大学法律学系的原因,因为我想知道,我违反了哪一条法律,我到底是不是真如安维秘书所说的一般犯了滔天大罪。

扼杀文学创作与思想自由之后编出来的第38期《板中青年》,翻开第一页就是「恭贺蒋经国先生当选连任第七任总统,李登辉总统当选第七任副总统」,尤文治在里面发表了一篇大作〈加强保防巩固国防〉,我这一届的三研社副社长蔡丽凤则有一篇样板文章〈舵手──贺蒋总统经国先生当选连任〉。

看到这样的校刊,我的内心非常难过。我后来在79年1月24日的《台湾时报‧台时副刊》上曾写了一篇〈白色圣诞节──板青清心集事件报告书〉追念此事,所谓的白色并非指圣诞节下雪的浪漫意象,而是白色恐怖的「白色」。

我在国立政治大学三民主义研究所就读时曾经回板中指导过三研社,校长施明发看过那篇文章,在金山青年活动中心举办的板中社团干部研习营队上餐叙的时候,施校长正色地告诉我,只要他当校长一天,这种事情不会在板中重新发生,听了我好感动。

歷经72年白色圣诞节的《清心集》事件后,板青艺文社当然就胎死腹中了,不过,旧板青的小高一李明哲仍然想方设法于73学年申请正式成立了板青艺文社,这个社团大概在78年以后正式接过了《板中青年》的编辑业务,这个社团一直延续到现在,现在改叫板青文艺社,已有22届了,严格说来,也可以说是我们那个地下的板青艺文社薪火的延续,其实就是自由的旧板青的延续。

(图:曾建元提供)
(图:曾建元提供)

只是年代久远了,我猜想他们一定不知道为什么《板中青年》出版了60期,而校刊社只有22届,而他们大概也想像不到,为什么图书馆和校刊社里就独缺了第36、37期《板中青年》的收藏。有意思的是,74年旧板青的李明洲等人在负责打扫安维秘书尤文治的办公室时,发现了那批他宣称已经销毁的《清心集》,李明洲偷了一本出来,重新又影印制作给大家,那已是74年11月1日的事了。

板中曾经有让我感到伤心的过去,但总体来说,我非常怀念在板中生活的点点滴滴、那些才子佳人。现在我在大学的工作岗位上教导学生学习专业学术和经营社团活动,那无一不是源自板中的远古生命经验中对于美好校园生活的想像与回忆。我常想起在板中的日子,那些多采多姿、充满幻想、绮想和理想的日子。

(作者为国立台湾大学国家发展研究所法学博士、国立中央大学客家语文暨社会科学学系兼任副教授)

【本系列完,曾建元专栏每周五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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