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传媒简秀枝专栏】随着黄土水《甘露水》、《少女胸像》的重见天日,黄土水可歌可泣的雕塑人生,也被大家传诵,疼惜早凋天才,不舍之情,油然而生。

在台南画廊业者卓来成的穿针引线之下,《结髮裸妇》铜雕,终于找到了,原获赠收藏家陈昭明已于今年初过世,作品转由儿子陈英士保管,可望于12月下旬,由陈英士提供,在台南东门美术馆对外公开展出。

《结髮裸妇》创作于1929年,也就是黄土水过世的前一年,作品尺寸是53*46*30公分分,纯真善良,惹人爱怜。

据了解,创作该作品,缘起于黄土水对太太的敬意,长时间为黄家大小事费心,自有一番感激在心头。但是,在那个年代。男欢女爱,都表现得非常含蓄。

有一天,黄土水创思泉涌,希望以他熟悉的人体为题材,当他看着爱妻廖秋桂姣好面容,于是决定为妻子塑像,但以赤裸呈现,对这对夫妻来说,都是新尝试。

一向「以夫为贵」的廖秋桂,深知黄土水对艺术的执着,虽然已经作了不少人体裸像,但她相信,黄土水总是精益求精,一直在探索新的诠释语汇,不断挑战自己。腼腆害羞的廖秋桂,勉强宽衣解带,涨红的脸颊,遵循丈夫指示动作,把双腿斜向后方,併拢合迭,双手仰起,交迭在后脑杓,让胸部直挺起来,拉紧肌肉,呈现铿锵有力的肌里线条,而柔软稣胸、微凸小腹,厚实腿线,交织出力与美的平衡感,引人入胜。

廖秋桂是黄母领养的童养媳,接受过中学教育,很早就知道要承袭黄家香火,当看到家族成员,一个个离世,更有一肩挑黄家苦难的使命感。

黄土水于1915年赴日留学,去东京没多久,就传出母亲生病,当他赶回台北,探望母病,没想过那一趟路,就顺便为母亲送终,世事无常,沧桑变迁,难以捉摸。

扮演黄家女儿、兼未来媳妇的廖秋桂,在黄母过世后的大小事,都揽在肩头,挺住风暴。

一心想扬名立万,出人头地的黄土水,从大学部毕业,又获得直升研究部机会,他没有质疑,一面准备继续上研究部,一面赶装作品,参加帝展,希望赢得日本官方桂冠,闯出名堂来。

1922年黄土水返鄕,主要希望以台湾的农村的风土民情作为未来创作题材。首先,他在台北艋舺,租下黄金生的米铺(曾是酿酒厂房),作为临时工作室,他养起水牛、白鹭丝),日夜钻研水牛肢体形态与日堂作息,甚至从牛宰场的牛体组件,翻模研究,之后回到东京工作室,导入台湾农村文化的创思,希望有朝一日,以故鄕大地情感,作为他艺术天地的创思泉源。毕竟对一位离乡背井的留学生,水牛代表大地的呼唤,它是乡愁的印记,也是飘泊灵魂的慰籍。

相当令人雀跃的是,1922年年10月《摆姿态的女人》,又继《山童吹笛》、《甘露水》之后,第三度入选帝展。同时,黄土水又受昭宪皇太后及摄政宫委托制作《帝雉》、《华鹿》,完成后直接献给宫内省,让他在日本的声誉日隆,尤其受到宫廷许多关爱眼神。

1923年4月,他在东京完成《三岁童子》雕刻,并由总督府献给裕仁皇太子。同月26日获裕仁皇太子召见。当裕仁皇太子来台湾考察时,就指定要到大稻埕公学校去看黄土水捐赠给母校的作品《少女胸像》,引发地方骚动。

黄土水几乎也成为在台湾总督府讨好日本皇室的重要桥梁。那段时间,黄土水的生活与创作,似乎都很顺遂,心𥚃笃定许多。

那年他返台,决定与廖秋桂结婚,并正式把新婚妻子,带去东京定居,他们在池袋设立个人工作室兼住家,有妻为伴,打理家务,让他的创作生涯,更专注用心,无后顾之忧。

从1923年到1930年黄土水过世,小俩口仅仅维持了7年的婚姻生活,而残酷现实是,他们从医生检查结果得知不能生育,所以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子女。后来在商得二哥黄顺来同意之下,领养了侄儿,以化解无子嗣传宗接代的压力。

虽然不能有自己孩子,但黄土水对廖秋桂的初心未改,他常以款款情深,凝视爱妻典雅五官。真正决定创作时,他胸有成竹,勾勒出他心中的爱情女神。例如,他小心翼翼捏塑颈线,稚嫩圆润脸庞,婉约含蓄眼神,还有沈潜蕴藏的深情,最困难的是,要把妻子脸上那抹欲言又止的神秘微笑,不经易地展现出来。

果然,惊世鸳鸯,彼此信任关爱的情、细腻入微的心,以及精准俐落工法,以谈笑用兵的手法,刻印在柔美优雅的肌肤上,彷佛成为黄土水人体造诣的总结,短暂苦命情缘,一次次深情回眸,令人倍为不舍。

黄土水盲肠爆裂转腹膜炎病逝后,廖秋桂抚尸痛哭,她衔哀治丧,儘可能把黄土水生前遗作,从东京运回台湾,并妥善安排捐赠,惟独《结髮裸妇》,是他们缘尽情难了的见证,她坚持留在身边,也许睹物念真情,抑或夜半寄相思。

廖秋桂回到台北后,与侄儿黄阿桐蛰居在圆环边日式二楼老民房,黄阿桐在楼下做木工。廖秋桂胞弟廖汉臣曾任职台湾省文献会。有一年廖汉臣赴基隆等船出航,閒聊时间,走访基隆在地雕刻小店,认识从事雕刻的陈昭明,閒谈之间,发现他从父亲口𥚃认识黄土水,是位黄土水迷,两人谈话倍为投缘。后来陈昭明在廖汉臣引介下,见了廖秋桂,兴起了他为黄土水作研究的缘份。

陈昭明世居基隆,早年承袭家业以「装佛」为生,具备雕刻本领,加上,他学日文与英文,平日上进,博览群书,于是他为黄土水展开田野调查工作。从整理黄土水家世系谱,发表黄土水传记,甚至专程到日本找到东京美术学校学籍记録。

为了资料的搜寻,为了技术上的请益,陈昭明在出国难如登天的戒严时期,特地考上船员,才有机会亲赴日本拜访黄土水早年恩师北村西望,在美国也小住一段时间,他誓为黄土水出书立传,抱负远大,态度更是严谨,努力为黄土水搜集相关资料,为文推介黄土水艺术风华,对黄土水的生平的资料整理、学术研究,作出相当贡献。

善良多礼的廖秋桂,感念在心,一直揪结在自己身为黄土水遗孀,却无力回报陈昭明的真诚付出,于是,她最后动念以长伴身边《结髮裸妇》雕像相赠。

廖秋桂认为自己虽然深爱老公遗物,但与其私藏,还不如交到有心人手上,作更多研究,分享更多艺术后学,于是,忍痛把夫君留给她的唯一遗作,无条件捐赠给陈昭明,希望陈昭明成为黄土水的遗作的代言人。

陈昭明深谙廖秋桂心意,也知道黄土水艺术在台湾美术史的至高价值,因此终其一生,对黄土水的生活点滴、轶闻挖掘,以及遗作追踪,不遗余力。

陈英士在父亲过世后,秉承父亲遗愿,继续守护黄土水《结髮裸妇》遗作,希望世人铭记黄土水的艺术丰采,世代以他为荣。

作者为典藏杂志社社长

照片来源:东门美术馆截图。

●更多文章见作者脸书,经授权刊载。

●专栏文章,不代表i-Media 爱传媒立场。

#黄土水 #廖秋桂 #陈昭 #遗作 #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