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化名)把馬克筆扔在一邊,手裡握著咖啡杯,陷入了沉默。
15分鐘前,他還在整理紫晶存儲相關公司的關係圖。從投資機構到上游供應商,再到下遊客戶。他驚奇地發現,這家科創板企業兜兜轉轉,卻一直在跟同一批人做生意。
作為購入紫晶股票的股民,他還發現紫晶存儲的資產在迅速流失:
截至3月10日,公司的定期存單違規質押擔保餘額合計3.73億元(人民幣,下同),其中存在廣州銀行的1億元債務已經在3月初到期,並且在3月11日轉到了被擔保人的賬戶中。3月16日,紫晶存儲存在光大銀行的4800萬定期存單,被人劃走了4593萬。
徐浩盯著桌上的關係圖,低聲地說出了自己的結論:「都結束了。」
藍光存儲第一股?
2年之前,紫晶存儲還擁有著「光存儲第一股」的光環。
紫晶存儲創始鄭穆來自廣東梅州。上世紀90年代,他進入當時流行的音像行業,擔任廣州永通音像製作有限公司的工程師。
不過在2000年前後,音像行業市場萎縮,鄭穆跳槽到廣州維加輝榮科技有限公司,引進德國設備開展自動化生產,鄭穆因此成為光碟製造行業的一員。
雖然鄭穆轉了行,但是大環境依舊不太友好。隨著個人電子終端的普及,以FLASH,DRAM為代表的半導體存儲器成為主流,容量達到了數百GB甚至TB級。可是藍光存儲行業中,就算是技術先進的日本索尼、日本三菱等公司,容量也只有200到300GB。加上大陸國內大部分企業生產不了藍光光碟,國產藍光行業幾乎沒有什麼希望。
深耕行業十幾年的鄭穆,選擇反向衝鋒。2010年,他響應當地政府號召,回到老家創辦了紫晶存儲的前身紫晶光電。公司選擇從存儲介質做起,開發藍光光碟的產業化技術,公司業務也變成了光存儲產品,對接全國企業機構的存儲項目。
這類存儲產品,恰好迎合了企業存儲「冷熱分離」的需求:儘管企業機構每天需要處理大量數據,但是數據也要根據訪問頻率分出等級。需要隨時調用的是「熱數據」,需要長期保存備份的則是「冷數據」。
「冷數據」使用頻率低,但是存量大。根據IDC統計,2025 年,企業獲取的有價值存儲數據會達到3 ZB,其中冷數據達到1.8 ZB。這些數據如果像熱數據一樣隨時插電存儲,不但容易丟失,還會耗費大量的能源。高容量的藍光光碟,就成為了存儲資源集中化的新選擇。
藉著大陸數據中心發展的東風,紫晶存儲引來了市場的關注。2020年2月,紫晶存儲作為中國唯一一家BDR底層編碼策略通過藍光光碟協會(BDA)認證的企業登陸科創板。上市當天,公司股價大漲264.08%,收報78.24元,總市值148.95億。鄭穆作為公司創始人,身價也達到了近30億。
紫晶存儲的業務,卻在上市之後急轉直下。
紫晶迷局:供應商和客戶是一家
紫晶的風向突變,從業務停滯就能初見端倪。
上市招股書中,紫晶存儲表示,公司只有25G的光碟產品線,100G的光碟將在2020年實現量產,但是在2021年9月,公司的100G光碟卻仍未實現量產。同樣進行光存儲業務的易華錄,卻已經在11月表示公司單張光碟容量可達500GB。紫晶存儲的產品根本沒有優勢。
業績數據上,2020年年報顯示,紫晶存儲淨利潤1.04億元,同比減少24.71%。2021年業績預告則指出,公司預計將實現淨利潤650萬元到975萬元。超過90%的淨利潤在一年之內憑空蒸發。
利潤大幅縮水的同時,紫晶花錢卻很闊綽。2020年,紫晶存儲對9家軟體提供商提供了1.36億元預付款。同比2019年上漲了近250%。除此之外,紫晶還在沒有銷售收入的前提下,通過銀行承兌匯票100%支付了預付款。
與紫晶相關的供應商中,福建宇倫和福州世紀巔峰屬於同一控制企業。安徽多威爾和合肥堯威是母子公司,廈門愛答智能和途美特智能是母子公司。愛答與途美特的股東是陳巧彬,而他恰好是世紀巔峰的投資人。
簡單來說,這幾家公司都是圈子套圈子的「親戚」。
同樣的故事,似乎發生在了紫晶存儲的另一次採購中。2017年,紫晶存儲向華煒科技採購設備,華煒科技由藍盾股份全資持股。但是紫晶存儲在2017到2019年有一家客戶名為「藍盾信息」,該公司也是藍盾股份全資持股。
既然兩家公司在企業結構上屬於關聯方,那為什麼他們不能在內部「整合業務」,而是要通過紫晶存儲「額外消化」呢?
針對紫晶存儲進行業務梳理後就會發現,紫晶存儲的供應商和客戶之間,總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但是紫晶存儲卻像收費站一樣,通過「銷售光存儲產品」在兩者之間「額外」收上一筆錢。通過大量的關聯交易,紫晶存儲的業務額被放大,一筆錢變成了好幾筆錢,這也意味著公司業務容易出現壞賬。
截至2020年底,紫晶存儲一年以上應收賬款餘額為2.83億元,大部分已逾期,相關壞賬準備餘額為 4480.75萬元,合併資產負債表的壞賬準備餘額為6485.98萬元。其中,深圳宇維視通的2700多萬應收款,已經計提100%壞賬準備。
暴雷之日,秩序之始
關係複雜的紫晶存儲,已經成為了監管機構的重點關注對象。
2022年2月11日,證監會因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對紫晶存儲發出《立案告知書》。3月13日,紫晶存儲表示公司存在違規擔保,累計金額達到3.73億元。3月15日,上海金融法院受理了投資者訴紫晶存儲的證券虛假陳述責任糾紛案件,紫晶存儲還被投資者告了。
拋開現在的問題不談,紫晶存儲的科創板上市之路也頗為坎坷。自2019年上市發佈第一版招股說明書後,紫晶存儲就遭遇了多輪問詢,其中就涉及了「發行人與客戶之間是否存在關聯」的質疑。但是在中信建投等機構的協助下,紫晶存儲仍在2020年上市。公司IPO的10.2億元募資當中,中信建投就獲得了1.2億元。
上交所則在最新一期的《科創板發行上市審核動態》中,對三宗IPO監管案進行了匿名通告。其中「B企業」在報告期間收購了具有大額交易往來的關聯方C,卻沒有在招股說明書中披露具體情況。叩叩財訊消息顯示,「B企業」指的是重塑能源,其保薦方正是中信建投。
科創板IPO遇到的問題,不止中信建投一家。2020年年底,中信證券被指出,在保薦深圳亞輝龍生物科技科創板IPO過程中,存在申報材料存在財務數據前後不一致,披露口徑出現明顯差異等問題。在嘉興斯達半導體股份有限公司IPO項目中,中信證券也未對工作底稿嚴格驗收。
上述監管信息當中,針對紫晶存儲的證券欺詐訴訟十分值得關注。科創板原本是優秀技術企業的融資平台,然而上市參與方的責任缺位,讓科創板出現了不少充滿財務問題的「雷股」。最終打擊的是投資者對於技術企業的信任和信心。科創板除了鼓勵之外,還需要底線思維下的充足震懾。對於紫晶存儲的深入調查,乃至可能的退市,實際是在科創板建立一套保護投資者的秩序。
中國科技企業的投資市場,需要經得起風浪。作為可能的「科創板欺詐第一案」,紫晶存儲的爆雷,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作者為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本文來源觀察者網,授權中時新聞網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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