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精選》帶入黑客文化的DNA 改變公務體系的文化

在唐鳳入閣後所推動的「社會創新」當中，引起日本人關注的是從二○一八年開始每年舉辦的「總統盃黑客松」。以總統名義舉辦的黑客松，由民眾提出在臺灣各地所抱有的課題，並靈活運用政府開放的資料，進而提出解決的方法。

唐鳳說：「決策應該要誕生於政府、民眾與知識分子們的對話之中。這個活動為期三個月，過程中可以提出任何想解決、討論的問題。」

從縱向變成橫向，付諸執行才具有價值在「二○二○年總統盃黑客松」活動閉幕的隔天，我採訪了唐鳳。本以為在活動結束後，她應該得以稍作放鬆，但她帶著笑容說：「在活動結束的瞬間，就必須開始準備下一屆的事宜，以及思考本屆提出的點子將如何確實地執行在公共政策上。在『總統盃黑客松』中獲選的解決方案沒有獎金，因為『真正被執行』才是它的價值。前兩屆的獲選提案，如今有九成都已經成為政策了。」

在「總統盃黑客松」中獲選的解決方案成為政策後，就會由提案單位開始執行；執行狀況可以在政府的平臺上確認，也會在唐鳳舉辦的社會創新例會，或是後續推動的研商會議上成為議題。例如第一屆的卓越團隊之一「零時差隊」，針對空中轉診問題對策進行提案，確實使得電子病歷和醫療專業支援模式更加完善，並使臺灣醫師、離島或山區的在地醫師、患者得以透過網路進行遠距的醫療諮詢。

而另一個卓越團隊「救急救難一站通」，則是因為二○一四年高雄市所發生的大規模氣爆事件，在要取得重傷患者可以送到哪間醫院的急診室的資訊時，發覺訊息傳遞的方式太過原始，因而提出了改善提案。

帶入黑客文化的DNA，改變公務體系的文化

唐鳳在「總統盃黑客松」舉辦時上傳的影片當中，引用了美國知名程式設計師Eric S. Raymond的「如何成為黑客」（How To Become A Hacker）態度，意即：「黑客創造新的事物，解決現有的問題，並且相信自由和共享的價值。」黑客文化的態度是唐鳳的信念──入閣後，她慢慢地將黑客文化的DNA融入日常的行政工作中，並且一點一滴地改變公務體系的文化。她所遵循的黑客文化態度為：

1. 這個世界上，有非常多有意思的問題等著我們去解決。

2. 不要再讓他人浪費時間去解決相同的問題，請把你的解決方法分享出去。

3. 所有冗長且乏味的事，都不該浪費人的時間來做。應該透過自動化的機器去消化。

4. 我們追求自由和資訊透明，因此反對任何形式的極權主義。

5. 付出自己的智慧，保持鍛鍊及勤奮的精神，致力於向彼此學習。

想法不專屬於誰，想法才是主角

我曾經採訪過在「二○二○年總統盃黑客松」被選為卓越團隊的「透明足跡」，他們開創出「掃了再買」的APP──只要掃描陳列在超市或便利商店的商品條碼，就可以知道該廠牌的環境污染程度、違反紀錄、有無繳納罰款，以及罰款的累積金額。當我跟日本人講這件事時，都只得到「在日本沒辦法」的答案，因為擔心會受到企業的壓力。

然而接受採訪的「透明足跡」開發者──「綠色公民行動聯盟」的副秘書長曾虹文則說：「雖然環保運動一般是將『污染環境不可原諒』訴諸情感來抗議，但我們並不是要與企業為敵，而是著重在資料開放的基礎下進行對話，所以接近的方式是不同的。並不是想要把對方逼到破產，而是希望一起思考『企業該負起怎樣的責任』。所以我們能夠與企業對話，而他們也願意改掉不好的部分。」

我與唐鳳分享了這件事，告訴她：「我感覺臺灣的年輕人有越來越多人開始與您的想法相同。」

唐鳳聽了以後這樣說：「我的想法也是從別人那得來的，我只是將它傳給其他人。這並不是專屬於誰的想法，想法才是主角。」

幽默與憤怒一樣容易擴散

在疫情惡化之際，令人恐慌的其中一個要因就是假新聞，尤其當假新聞在網路上傳播開來時，想要阻止蔓延或徹底刪除便相當困難，各國政府都因此陷入苦戰之中。在對抗假新聞方面，臺灣的做法可說是世界第一等的成功。

唐鳳將所謂的假新聞稱為「假訊息」，並表示：「行政院只有在假訊息同時具備『出於惡意、虛偽假造、造成危害』這三個條件的情況下才會處理，如果並非同時具備此三個條件，政府的干涉就等同凌駕於媒體之上，會造成侵害新聞自由的結果，因此政府不會介入。」

為了糾正這一種情況，政府在各部會設立了「即時澄清團隊」以應對假訊息的攻擊。在團隊成立之際，唐鳳向相關人員提出建議，必須秉著「公開、迅速、結構化」的原則來應對──在確認假訊息後，各部會的澄清小組必須在六十分鐘內公開發布正確的資訊作為回應，而在發布正確資訊時，則必須遵守「2．2．2原則」：標題在二十字以內、附上兩張照片或圖片，搭配兩百字以內的內文，內容要盡量簡潔、淺白易懂。

「而且，正確內容一定要幽默。幽默跟憤怒一樣都很容易擴散，而且跟憤怒比起來，在分享幽默時的滿足感會較高。要在六十分鐘內完成這樣的哏圖需要極高的技能，各個相關部會都需要五至六個人的團隊來處理，雖然偶爾會有聲音批評這個團隊的支出預算太高，但我認為還是必要的。」唐鳳一邊說著，一邊展示在假訊息「七天內染髮燙髮會罰一百萬」於網路上流竄之際，行政院長蘇貞昌在Facebook粉絲專頁上所發布的貼文，該貼文以標題「坊間謠言」、「七天內染髮燙髮會罰一百萬」旁加上「假的！」字樣來澄清，同時放上蘇院長年輕時和現在模樣的兩張對比照片，並在年輕時的照片旁寫著：「就算我現在沒有頭髮，也不會這樣懲罰大家的！」另外，現在模樣的照片旁則寫著：「不過， 一週內染燙髮真的很傷頭髮， 嚴重會跟我一樣！」當我在二○一九年十二月刊登的日本Yahoo!新聞特集記事上介紹這張幽默的澄清哏圖之後，馬上就成為日本網友熱議的話題。

還有另一張在日本也相當有名的哏圖，上頭是行政院長蘇貞昌滑稽地搖著屁股的圖片。我在接受於二○二○年三月播出的朝日電視臺情報節目《WIDE! SCRAMBLE》採訪時，曾被問：「關於新冠肺炎疫情的假訊息，是否有任何對策？」我於是提供了這張圖片給他們。

當時臺灣的網路上流竄著「口罩和衛生紙是使用相同的原料，隨著口罩增產，衛生紙的價格會變貴，所以最好現在趁早去搶購」的假訊息，而釋出該假訊息的則是紙漿貿易公司的員工。

此時，蘇行政院長以搖著屁股的背姿搭配一句臺語標語「咱只有一個卡臣」的哏圖回應大眾，意思是「因為只有一個屁股，就算不必去搶購囤貨，衛生紙也還是夠用」，並一併呼籲「不要囤貨．勿信謠言」、列出衛生紙和醫療口罩的原料及產地，更說明了「口罩跟尿布、衛生棉使用的不織布不完全相同，國內也有工廠，產量大於需求」，最後還警告「囤積、意圖抬高民生必需品的價格，最高關三年、罰三十萬」。

我在該節目上介紹了「屁股只有一個」的標語時，攝影棚內的來賓們都感到非常驚訝。有人表示：「臺灣人真是太幽默了！」網路上也有許多讚嘆的聲音：「堂堂的行政院長竟然可以做這件事，臺灣實在不簡單啊！」這張哏圖在日本造成廣大迴響一事，很快地也在臺灣登上新聞並引起熱議，令我對蘇行政院長感到有些抱歉。雖然這個標語並不是由唐鳳構思，但很明顯地，在政府啟動打擊假訊息的措施之際，唐鳳提出的建議已經得到了實踐，並且在疫情之中發揮了極大的效果。

(本文摘自《想法才是主角》/尖端出版)

【內容簡介】本書透過30種唐鳳打破框架、彈性自由的思維，從生活、教育、性別、職業、興趣，談到社會創新、價值與民主自由，帶領讀者一窺臺灣防疫功臣、神人級公民黑客唐鳳的見解與信念。

【作者簡介】近藤弥生子Yaeko Kondo

現居臺灣臺北的編輯、非虛構記者。經營以日中（繁體字）雙語撰寫文案等的草月藤編集有限公司，於雜誌《&Premium》連載「臺北的早餐」、「日常用品探索」，雜誌《Pen》連載台灣的新聞。

著書有《唐鳳的思考：比IQ更重要的事》（原書名：オードリー・タンの思考 IQよりも大切なこと／日本Bookman出版社）、《唐鳳母親的手記「成長戰爭」：與自己，也與世界和好》（原書名為「オードリー・タン 母の手記『成長戦争』 自分、そして世界との和解／日本KADOKAWA出版）、《唐鳳口述，近藤彌生子主筆 我們來談無人見過的“未來”》（まだ誰も見たことのない「未来」の話をしよう／日本Softbank Creative）。

私生活中為兩個孩子的母親。經營部落格「心跳臺灣」yaephone.com）。

【繪者簡介】黃立佩

畢業於紐約視覺藝術學院插畫研究所。台灣師大進修推廣學院「繪本賞析」課程、Hahow「療癒動物似顏繪」線上課程講師，繪本《永遠》、《安靜也可以美麗》、短篇漫畫《地藏的碎形》作者，插畫作品亦散見於報刊雜誌與商業設計。非常愛看海豹寶寶學游泳的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