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史話－利瑪竇 為中國人繪製世界地圖

即使珀切斯未將薩里斯地圖上的許多矩形地名小標記全數拿掉，上都也不會出現在那張地圖，因為十四世紀時它已遭明朝遺棄給戈壁沙漠，成為廢墟。塞爾登地圖則不然。那張地圖上，中國的東北隅，葫蘆形而非圓形的框框裡神奇寫了「金阮上都」這四個字。

為了使航線看來如直線，他需要這樣的變形，而這一變形並非毫無規則可循，而是可透過精確計算得出。今人所謂的麥卡托投影法由此誕生。

麥卡托投影法受青睞

麥卡托投影法能受到青睞，在於它符合導航員的需求，十六世紀時，導航員航越汪洋大海，需要可靠地圖。麥卡托以如此方式畫出世界地圖，藉此簡化了在地圖上標出航向的難題，使地球上的任何兩個點都可用保持一固定羅經方位的直線來予以連接。船隻所走的路線其實是曲線，因此並非兩點間的最短距離，但只要把船的方位鎖定在一固定的羅經方位，就可簡單且可靠的算出真正的航路。採取稍遠的路線誠屬不利，但可保證讓人抵達目的地，兩相權衡還是值得。麥卡托把章潢的圓變成方的。

麥卡托於1569年推出其大尺幅世界地圖，試圖藉此普及其投影法。他未立即如願以償，但到了該世紀結束時，它已被奉為圭皋。即使今日，麥卡托所重繪的世界地圖仍是今日大部分人所認知的世界形象：加拿大、格陵蘭、俄羅斯被放大，南極大陸變形為巨大的大陸，像頂住世界的阿特拉斯肩膀。歷來數位地圖繪製者嘗試修補麥卡托的模型，想減少其變形程度，同時不失其精確。麥卡托的同行亞伯拉罕．奧泰利烏斯提出一個模型，將本初子午線（地圖上的中間經線）兩邊的麥卡托經線彎曲，離該子午線愈遠，曲度就愈大。由此誕生所謂的偽圓柱投影法。這一投影法折衷方圓，減少了麥卡托投影法所造成的變形。利瑪竇為中國人繪製並被章潢重印放進其《圖書編》的那幅世界地圖，就用到這一投影法。複製、複製、再複製：地圖繪製知識就如此傳播開來。

針對地區圖，包括那張中國地圖，奧泰利烏斯嘗試別種投影法。他手上的資料是別人所繪的中國地圖，因此不夠精確，不足以讓他完成任何種精確的投影圖。他的確在這張中國地圖的頂端和底部安插了從其他原始資料推斷得來的緯度尺，但他所能做到就只是如此。經洪迪烏斯之手，這張中國地圖成為珀切斯眼中的「糟」中國地圖。為支持他眼中的「好」地圖（即薩里斯地圖），珀切斯根據葡萄牙人的資料替該地圖加上縱橫分布的經緯線。

葫蘆形有如烏托邦

但在進行這作業時，他發現他所能取得之原始資料裡的經度值與「一般的看法」相忤。珀切斯懷疑這一不一致現象與1494年托爾德西里亞斯條約後西班牙、葡萄牙兩國的競爭有關係。這個條約聲稱全球由這兩國瓜分，由於分界線建立在經線上，兩國所欲控制之地的緯度值為何，就至關緊要，即使在他們還未真的抵達該地之時亦然。但這一不一致不該全怪在西、葡兩國上。中國人認為地是方的，因此中國的地圖繪製者已將扭曲中國本有形狀的一個模板強行套用在中國地圖上，比如把北京拉到比其應該之位置更東邊的地方。珀切斯所要做的，就是把兩個扞格不入的形狀合在一塊，以提出他心目中真正的中國地圖。這一值得嘉許的嘗試，帶來令人遺憾的結果，即一地的變形使另一地的變形更為嚴重。珀切斯版的薩里斯地圖，最終是他自己大膽創作的結晶，一個在歐洲人看來如同在中國人看來一樣精確的混種，但卻都不符合歐洲人與中國人的標準。我們不能怪珀切斯。他根據他所相信的東西創造出他所想像的中國樣貌。那畢竟只是個圖象。當時大概不會有哪個導航員想過光靠薩里斯地圖為指引航行到柯爾律治筆下那不見天日的海，原因很簡單，未曾有過導航員航行到中國去畫下那個地方的地圖。

奧斯卡．王爾德曾發出這麼一句名言妙語：「未把烏托邦放進去的世界地圖，連一眼都不值得瞧。」如果上都是柯爾律治的烏托邦，不管在《續珀切斯的遠行》中的哪幅中國地圖裡，他都找不到它。即使珀切斯未將薩里斯地圖上的許多矩形地名小標記全數拿掉，上都也不會出現在那張地圖，因為十四世紀時它已遭明朝遺棄給戈壁沙漠，成為廢墟。塞爾登地圖則不然。那張地圖上，中國的東北隅，葫蘆形而非圓形的框框裡神奇寫了「金阮上都」這四個字。在珀切斯的地圖裡，上都成為Xamdu，然後，經由柯爾律治發揮其豐富想像力，加上他需要將揚揚格（兩個揚音節，XAM-DU）延展為抑揚格四音步詩行（in-XA-na-DU did-KU bla-KHAN）的前半，Xamdu變成Xanadu。這個名字本身沒錯，這張地圖所提供的該地歷史亦沒錯。女真人創建金朝，十二世紀時在戈壁沙漠南緣此地建了一座都城。1256年忽必烈將其重建為他的都城，九年後卻棄置該城，改以北京為都城，再六年後正式宣告創建元朝。錯的是所在位置。上都位於北京正北方300公里處。在塞爾登地圖上，它卻位於北京東方約600公里處。這張地圖再度「出錯」，但我們不能據此責怪此地圖的繪製者。上都消失於他繪製此地圖的300年前。這或許可以說明為何那個標記採葫蘆形。葫蘆之於中國人，猶如阿拉丁的神燈，從中能冒出神奇的幻象。這位地圖繪製者使用葫蘆形，藉此表示那是想像中的地方，不存在的地方，而英語「烏托邦」一詞的字面意思正是如此。

王爾德若看過這張地圖，大概會予以肯定，我們應該也會，因為事實將會表明，上都是讓我們得以在最後一章重現塞爾登地圖以何等不尋常的方式繪成的微量元素之一。（系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