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國家萬分需要你的話,我真想你現在回來,讓我們找個荒野僻壤去墾荒,我不想任何的榮華富貴,只盼望能夫唱婦隨、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葉霞翟

編者按: 戰火下的國愁家恨.如史詩的人生故事。1949年最後撤守中國大陸胡宗南將軍與夫人的親筆書信首次曝光,見證大時代中的家國兩難! 一九五○年三月二十六日,是中華民國最後一位高階將領胡宗南離開大陸之日。七十年後,胡將軍之子、前國安會祕書長胡為真,跟隨327封書信,重新走過父母親駐足、在大陸最後階段關鍵的七個城市,以人子的視角、雙親大量書信為證,詳述當年父母親際遇與內心掙扎,恰為中華民國苦難歷史,做了真實的見證,也寫下史詩般的故事。

一九三七 杭州.上海.南京

南京雖然有古老的歷史,但展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現代化的城市。這裡的「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擁有現代建築設計美感,裡面呈現了八十三年前,日軍進城後的殘暴。南京依然有明代城牆與城門,我特別留意當年日軍攻陷南京時,究竟從哪個城門突破;因為父親在經過上海的激戰後,原先已來到南京城外,準備守城。

1937年糾結的大我與小我

那是在一九三七年。當時父親已是身經百戰的國軍名將,他除了面對國家民族存亡的戰爭挑戰之外,還遇上一位大三女學生,他與她互許終身。

母親在她的書《天地悠悠》描述和父親的見面是個「巧遇」:「在我念大三的那年春天,我和綺嫂去杭州探親,一天早上,我去雨師那裡,他正在樓上處理要公,叫我在樓下客廳等一下,客廳外面是個大花園,那正是百花吐豔的時候,我就倚在窗邊欣賞著著園裡的景色。過了不久,聽見後面響起了腳步聲,以為是老師下來了,回頭一看,進來的卻是個陌生人,他穿著深灰色的嗶嘰中山裝,中等身材,方臉寬額,濃眉大眼,鼻梁很直,嘴形很美,面色白裡透紅,下巴青青一片,顯然是剛修過臉的。……」

這應是當時的場景無誤,然而母親為什麼會到戴笠(字雨農)在杭州的家?而父親又為何也在那個時刻抵達戴笠家?

九年之後,父親在一九四六年一月十八日的日記留下線索,我也逐漸拼?出八十三年前的真相。

《情到深處:胡宗南將軍與夫人葉霞翟在戰火中的生命書寫》。(臺灣商務提供)
《情到深處:胡宗南將軍與夫人葉霞翟在戰火中的生命書寫》。(臺灣商務提供)

那是在對日抗戰勝利後,父親返回杭州,然而老家已人事全非,甚至連他自己也難以辨識──「轎子僱到,四人抬一轎,計十二轎夫、八個挑夫。下午三時半到鶴溪,進村,問琴賓 家住何處?一人答:仍住原地,即帶路走,入門見母及弟妹等,相對默然。住宅即桂花廳,不蔽風雨,環境蕭然。未幾,即同琴賓上泰山斗,展謁父墓,感慨無極,心中想到二十六年(一九三七年)在上海時,父親對我不娶妻,甚為惱怒,忽忽九年,父親死了,我亦兩鬢斑斑,漸漸老了,半世戰爭,一生戎馬,只贏得一事無成。

父親死於二十六年十二月九日,其時,余正苦戰上海三閱月,所統十六個團,只剩勤務、衛士、司書、書記、軍需、輸送兵、飼養兵等一千二、三百人,在大場交防於廖磊之桂軍後,即開後方補充,未三日廖磊軍潰散,余奉命守蘇州河,半月後奉命撤退,轉戰無錫、常州、崑山,某日奉命赴南京。委座命守南京,而以衛戍副司令長官職相畀。令未下,委座又令至浦口督戰,而以羅卓英為唐生智之副。似為四日到南京,六日或七日到浦口,八日委座離南京,十日敵攻浦口,十二日南京陷落。而吾父適於九日病逝於孝豐鶴溪,電訊不通,烽火漫天,行人斷絕,骨肉流離之際,而余尚在擊楫中流,意氣豪邁,真可慨、可痛、可恥、可悲者也。」

這天的日記,把時序拉回對日抗戰發生那年的春天,那年春天發生了許多事,他於公於私都面臨人生重大的抉擇。

好友戴笠牽紅線

一九三七年,四十二歲的父親已是國內知名將領,卻因兵馬倥傯仍未娶妻。從日記看,他到上海時受到我的祖父際清公的責備,想來是因為傳統的孝道觀念──「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吧。他必得回應我祖父的期待,但到哪裡找合適的對象呢?他請杭州的好友戴笠協助。

父親認識戴笠,約在九年前──一九二八年,他返回浙江省親,在杭州與有志之士長談,因而與義烏趙龍文、江山戴笠訂為性命道義之交 ,戴笠以後成為情報單位軍統局的領導人。父親把結婚的難題向戴笠吐露,戴笠義不容辭地設法,想到曾在杭州警官學校教過的優秀學生、時年二十三歲的葉霞翟。

我母親葉霞翟女士,浙江省松陽縣人,一九一四年生。她的父親葉慶崇先生是教育家、同盟會革命先進,持家觀念卻非常傳統,也就是說,外祖父不認為女兒需受多少教育,即便女兒在小學和中學課業成績皆名列前茅。但我母親並不氣餒,永遠「力爭上游」,這四字是她一再告訴我的──她初中畢業後才十六歲不到,先是短暫地教過小學,再隻身到杭州考上公費的浙江警官學校第三期。

浙江警校是當時全國培訓警官的兩所專業學校之一,以培養中下級警官人才為主,其時戴笠銜蔣中正之命,於一九三二年十月兼任浙江警校政治特派員,以求訓練情報人員,戴笠以後又保荐趙龍文出任警校校長兼杭州警察局長。

母親顯然在警校也表現甚佳,使得戴笠注意到這位女學生的發展;她於警校結業後,一九三五年考進上海私立光華大學政治系,轉赴上海讀書。她隨父母兄嫂居住在上海法租界的薩波塞路,一九三七年大三那年的三月三十一日,她突然接到戴笠的急電,要她即刻赴杭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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